楚河全身沐浴在电流的洗礼中,步伐踉踉跄跄,在土石崩裂的大地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金红色凤凰真火浮动在他身遭周围,尽最大限度保护着他,然而那是直接来源于魂魄的力量,用完就没有了。
会涅槃吗?他精疲力尽地想。
如果涅槃会变成一只凤凰蛋吧,不知道这次会掉到哪里。最好的可能是被周晖捡回去,放微波炉里孵出来,变成一只顶着稀疏头毛的小鸟……
不过既然周晖说不要他了,也许会在不周山找一棵树,搭一只鸟窝,把凤凰蛋丢在里面。
楚河在恍惚中想象了一下千万年后自己在不周山自然孵化破壳而出的场面。初生的凤凰面对地狱亘古不变的灰暗天空和大地,拖着尾羽飞越长长的灰河,一定会有种不知去往何处的迷茫。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突然冒出另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据说凤凰蛋貌似白玉,华美异常,如果涅槃后骨碌碌滚到周晖脚边,或许会被他当做一块非常好看的石头捡起来,顺手揣兜里带走……等等,还是不要了,万一以后被随手送人岂不是很悲剧。
楚河一步步走下深渊,眼前终于出现了镶嵌在大地上的血红色魔眼。近距离才能直观感受到这块半球体有多大,几乎盖住了山谷中几平方公里的地面,就像红色的湖面一样形成弧度,从山脉的一端连接到远方的另一端。
楚河站定在魔眼边缘,望向在电闪雷鸣中格外明亮的天穹,深吸了一口气。
萦绕在他全身的凤凰真火中,突然分化出一种更加明亮皎洁,如同月光般轻薄的雾气。这雾气从他面前盘旋而上,来到红色魔眼正中,突然和虚空中的某种物质相应和,激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
——那是太古神禽凤凰的神力,真正是压箱底的,埋藏于骨髓深处最后也是最强的力量。
地狱时空终于在这股神力感应中被强行撕开一道裂缝,仅容二指通过,可以窥见里面幻境莫测的虚空,仿佛成一条通道的形状。然而紧接着撕裂的过程停止了,神力衰竭导致劈啪声越来越弱,最终裂缝在可以穿过一只手掌的宽度停了下来。
楚河咬牙将手伸了进去,漫天雷击中,发出一声剧痛的大喊。
——轰!
亘古难见的雷劫在他手掌指引下轰然流入缝隙,继而爆发出开天辟地的强光!
封闭时空在雷劫的巨力下终于坍塌,无形的壁障分裂、飞溅,残桓断壁冲进虚空,化作天边遥远的微茫。
上万年前,佛祖从无色天直下不周山的那条通道,那条隐藏在虚空中再也没有人踏入过的神境,终于在凤凰面前,现出了神秘亘古的大门。
·
漫天雷劫在这一轮疯狂的爆发后,终于有了减弱的迹象。然而楚河已经衰竭到没精力去感知这一事实,他半跪在地全身颤抖,半晌吐出一口炙热带血腥的气,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虚空中飘渺的入口。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掠过一股劲风,随即他拿着魔尊神格的手上一空!
楚河猝然回头,还没看清来人,突然整个人被捏着咽喉提起,飞越整块魔眼后重重按在了粉碎的山岩上!
——砰!
楚河身体被砸得反弹,紧接着再次被按住咽喉摁在山壁上,张了张口才发出嘶哑的声音:“周……周晖?”
闪电倾盆而下,周晖英俊的侧脸上血迹纵横,在强光交错中有种极度的压迫感。
——他为什么在这里?!
楚河无暇去想,试图抬手挣扎,然而掐在他咽喉上的手掌如同铁钳,令他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周晖冰冷下睨的目光更是抽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连血管里,骨髓里的最后一点温度都焚烧殆尽了,只剩下一点点冰冷的灰烬。
“放开我……”楚河绝望道,神情透出根本没法掩饰的无地自容,声音刚出口就颤抖地消散在了劈啪作响的电光里。
“放开我,周晖……你会……被……”
你没有可以用来扛雷的神格,你会被雷劫劈中,甚至在我面前重伤倒下,血肉模糊。
楚河竭尽全力伸出手,伤可见骨的手指轻轻碰到周晖冷硬的侧脸。
这个动作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勇气,其实那本来是个抚摸,但因为太过虚弱的缘故却变成了蜻蜓点水般的触碰。随即他手腕垂下,竭力伸向被周晖紧紧攥住的大阿修罗王神格。
然而周晖抓着那团灰黑色神格光晕的手向后抬了半寸,咫尺之遥离开了楚河的指尖。
“我有没有说过,”周晖缓缓道,“每次看见你受伤,我心情都格外不好?”
楚河地望着他,似乎没有明白。
粗大的闪电光柱从天空坠下,分裂成无数细小电流,如同倒过来的大树枝梢,擦着周晖身侧打到山地上,在海啸般的轰鸣声中迸溅起千万粉状的碎石。那一刻光芒终于映亮周晖半边身体,另半边则隐没在阴影里,他周身全是伤痕和激战后的硝烟,看起来却像个顶天立地,高高在上的天神。
从很早以前开始——从金钟罩下第一次相见开始,从血海渡尽唯他屹立不跪开始,从跨越战场虽千万人吾亦往矣开始;周晖就像个没有神格的真正的天神,稳稳承担着凤凰一切信仰的重负,却从来没有动摇过分毫。
不管怎样的谋划和计算,都不能让这个男人改变自己向前推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