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说不出来话,不由得乱作一团。只有符州省主席张熙昆从容镇定,甚至还舀了一勺鱼翅汤,慢条斯理的说:“大帅突染暴病,事出突然,为稳定局势,我提议由二公子暂代督军之职,诸公意下如何?”
几位旅长哪里敢说个不字,可是仍旧被扣在花厅,至今也不知道情形如何。易连慎便立时下令关了宅子大门,只许进不许出。那时候后头女眷还不知道前面出了事,直到易连慎的卫队将阖府围成铁桶似的,才听说大帅病了。正自慌乱间,厨房里正巧有个厨子侍候上菜,猫腰隔着窗玻璃看到花厅里的一切,这厨子最是机灵,悄悄就溜到了后院,将事情源源本本告诉了六姨太,六姨太顿时哭着喊着要去前头拼命,被易连慎的人拦回来,易连慎便命人将女眷全都关到一处
现在易继培生死不明,所有的女眷都被关在这里,只不知道外边到底是何情形。
秦桑没想到不过短短一日,家变骤生,顿时跌坐在榻上,怔怔的看着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说:“我们那一个反正是废人,眼下就指望三弟能逃脱此劫……三弟是同你一块儿回来的么?”
秦桑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大少奶奶哭道:“这是作的什么孽……二弟怎么会这样糊涂……”
秦桑听她一面哭一面说,可是那一种身陷囹圄的惊恐,更渐渐的添了凄凉之意。她想起易连恺半道下车,不知道是喜是忧。如果说是喜,也算不上。如果说是忧,自己已经陷在这天罗地网里,他在外头说不定能逃出生天,只不晓得姚师长到底是哪边的人,如果连他也是易连慎的心腹,或许会遵了易连慎的命令,将易连恺扣押起来,那就一切都完了。 `
她看着屋子里的陈设,想起自己初初嫁到易家来的时候,只觉得这宅中一切都奢华到了极点,所有吃穿度用,连自己出身大富之家也有好些未尝见识过。再加上易继培镇守一方,大权在握,睥睨江左。地方诸侯谁不给几分薄面,易家宅中真正是往来无白丁,将钱权二字看得再轻薄不过,金玉满堂亦不过如此。而现在看满屋子女眷哭哭涕涕,说不出愁苦之态,所谓荣华富贵恍若大梦一场。现在兄弟阋墙,父子反目,这里顿时成了牢笼,连累他们都被囚困于此。
她们这些人被关在一起,厨房送吃送喝亦不能进来,因为这上房的门边,正巧留了个猫洞。从前易继培的原配就爱养猫,所以自她故世,这个猫洞也没有堵上,现下却正好派上了用场。每次饭菜也好,热水也好,都只从洞里递进来,外头巡逻的马弁也不同她们说话,就像真正的监牢一样。易家的女眷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夜深人静,各人在电灯下泪眼对泪眼,并无半句话可说,只是更添了一种恐惧和愁苦。好在这里明暗三四间屋子,有着好几张床和烟榻,大家也就胡乱睡去。秦桑本来路上劳累,同大少奶奶一起,挤在一张床上略躺了一会儿,也不过只睡着短短片刻,听见屋子外头马弁巡逻的脚步声,复又惊醒。
大少奶奶也是没有睡着,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是无可奈何。这时候晓蓉突然从梦中惊醒,“哇”一声哭了起来。六姨太太抱着她拍着哄着,只是哄劝不住。屋子里的人都被吵醒了,大少奶奶也披衣起来看,伸手一拭晓蓉的额头,原来是滚烫的。她见孩子双颊通红,说道:“莫不是受了凉?”
秦桑原来在学校里学了一点西洋的救护知识,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脉搏,说道:“烧得这样厉害,万一是伤寒那可糟糕了。”
大少奶奶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秦桑径直走到窗边去,大声道:“去跟二公子说,四小姐病了,要请大夫来。”
外头的马弁并不答话,秦桑怒道:“告诉易连慎,四小姐病了,是他自己的亲妹子,他便再没人性,也不能看着亲妹子病死!他已经气死了老的,难道还想逼死小的?我知道他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不过他若不把我们这满屋子的女人全杀光了,但凡我们这些女人有一个活着,绝不会轻饶过他!”
众人都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尤其是大少奶奶,连连拉着她的衣袖,秦桑却并不理睬。沉思片刻,转身去舀了冷水,拧了条冷毛巾来,敷在晓蓉的额头上。六姨太说:“小孩子禁不起这样冰冷的……”秦桑道:“发烧就是要用凉的,不然烧坏了神经就完了。”然后又打了盆温水来,让大少奶奶帮忙解开晓蓉的衣服,她用温水替晓蓉擦着腋下和膝弯,只见晓蓉呼吸依然短促,脸上还是通红通红,可是温度却降了一点儿下来。六姨太见此计有效,不由得大喜过望。这样几个人轮流替换着,给孩子擦拭身子,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晓蓉却重新烧得厉害起来。
六姨太又要哭了,此时忽然听得门锁哗啦一响,原来一名带枪的马弁,引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进来,正是日常给易家人看病的孙大夫。他是常到易府上来的,见这屋子里全是人,不由得大感惊愕。六姨太见着孙大夫便如见着救星似的,泪如雨下,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大少奶奶引着孙大夫给晓蓉诊视,孙大夫坐下来号脉,那马弁便站在门边,六姨太只是拭着眼泪,大少奶奶也不敢多说话,只是满脸愁苦的看着孙大夫。
孙大夫号完了脉,要写方子。本来平日看病易家都备着笔墨,可是这间屋子里却是没有的,秦桑便对那马弁说:“劳驾,你带孙先生出去开方子吧。”那马弁不疑有它,转身就打算拍门告诉外头的同伴,没想到刚一转身,秦桑已经操起旁边的红木小方凳,狠狠就砸在他头上。那马弁猝不防及,哼了一声就软瘫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