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息道:“娘娘,经此一事,她已经是心腹大患。涵妃乃是皇长子生母,皇上尚且如此不顾情面,娘娘可要早作打算。”华妃长长叹了口气:“我原想借涵妃的手除了她,没想到弄巧成拙,涵妃这一去,晴妃又病得起不来——她不病也不中用,宫中连个可掣肘的人都没有,难道真要由着她去翻天了。”
阿息道:“娘娘放心,天翻不了。”声音极轻,“皇上睿智英明,从不耽于美色,以皇贵妃与皇上的情分,万岁爷尚能下得决断,她一介罪臣孤女,又能翻起什么大浪来?即使皇上眼下为那妖孽所惑,那也不过是一时。”
华妃凝望她片刻,缓缓颔首。
因皇帝的口谕是即刻动身,虽天色已晚,亦不可耽搁。涵妃的鸾轿出了上苑,扈从簇拥行至西门已是酉时,城门已闭。城守不敢擅启,只得一层层禀报上去,待报至豫亲王行辕时,已经是戌时三刻过了。豫亲王总领跸警事宜,每日必亲自巡看驻防,此时方从行苑驻防大营中回来,听说涵妃奉谕夤夜回京,心下奇怪,不由问:“为什么?”
前来禀报的人自然不知,豫亲王行事最是缜密,想了一想,命人去唤了当值的宫殿监来。因他兼领内务大臣,正是宫殿监的顶头上司。当值的内官不敢隐瞒,源源本本地讲了事情的始未。豫亲王不动声色地听了,当下并未说什么。
因驻跸行苑,所以并没有所谓“大朝”,但豫亲王所辖事甚多,所以每日必入宫见驾,这日照例递牌子请见,豫亲王便随小太监入丽正门,方转过落花桥,径旁遍植槐树,槐花初放,绿荫如云,花香似蜜。但见十数名青衣小监执了钩镰提篮之物,正扶了梯子采摘槐花。领头摘花的正是方内晏安的内官吴升,见着豫亲王,忙满脸堆笑打了个千儿:“王爷钧安。”豫亲王便问:“这是在做什么?”
吴升赔笑道:“皇上忽然想吃槐花饼,嫌御膳房弄得不新鲜,慕姑娘命咱们摘了槐花,自己蒸呢。”
豫亲王见篮中一捧捧雪白槐花,香气馥郁,甜香醉人,不由道:“已经摘了这么些,还不够么?”吴升道:“王爷不晓得,这些哪里够使——这些槐花,只取半开极嫩者,有一些儿黑点黄斑的都不要,一朵朵拣得干净了,方入甑蒸之,滴取其露,用干净雪绡纱滤过,澄成槐露,并不掺半滴水,只用这槐露和了面做成饼。您说说,这得多少槐花才够?只怕行宫里这几千株槐树,禁不住这一蒸。真难为慕姑娘,这样繁巧的法子,可是怎么想出来的。”
豫亲王随口道:“这样的食谱方子,只有穷奢极欲的河工上才想得出来。慕中平外放做过多年的河督,她既是慕中平的侄女儿,知道也并不稀奇。”
吴升赔笑道:“王爷说得是。”
豫亲王转脸对引路的小太监说:“走吧。”
至方内晏安殿外,赵有智已经亲自迎了上来,笑吟吟施礼道:“给王爷请安,适才万岁爷还在惦记,说今年新贡的雪山银芽极好,要赏给王爷尝尝。”豫亲王心中有事,随口答应着,便径直往东走。赵有智却并不像往日那样转身去通报,反倒紧上前一步,躬身又叫了声:“王爷。”
豫亲王这才悟过来,望着他问:“怎么?华妃娘娘的凤驾在里头?”
皇帝并不好色,中宫虽虚,后宫中亦不过封敕四妃。皇贵妃慕氏已薨,所余华、涵、晴三妃。涵妃昨日被遣,晴妃病重留在宫中,并未随扈来上苑,所以豫亲王以为是华妃在内,有所不便。
赵有智笑嘻嘻地答:“今日新贡的雪山银芽呈上来,慕姑娘一时有兴致亲自开了茶,这会儿烹茶给万岁爷尝呢,皇上正高兴,说烹茶是雅事,不许人围着,说是没得熏坏了茶,命奴婢们都退下来了。请王爷到直房里略坐一坐,等万岁爷喝完这盏茶,奴婢马上替王爷去回奏。”
豫亲王想了一想,随他进了直房。赵有智最是殷情小意,亲自拂拭了椅子,服侍豫亲王坐下,又亲自捧上茶来,笑着说:“王爷素来是品茶的高手,奴婢这里虽没有好茶,也不敢拿旁的来敷衍王爷。这个虽不是什么名茶,倒是今年谷雨前摘的,请王爷尝个新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