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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琬努力地睁大眼睛,屋顶瓦漏之处投下淡淡的一点夜空的青光,过了好久她才能依稀瞧见严世昌的身影,他静静站在那里,可是她听不出外面有什么不对。他突然伸手过来,往她手中塞了一个硬物,低声说:“来不及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前后包抄,六少曾经教过小姐枪法,这支枪小姐拿着防身。”

他手中另有一支短枪,黑暗里泛着幽蓝的光,她害怕到了极点,只觉得手中的枪沉得叫人举不起来。这时才仿佛听见外面依稀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那蹄声杂沓,显然不止一人一骑,隐约听着马嘶,似乎是大队的人马。他们三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屏息静气,听那人马越走越近,静琬一颗心就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外面有人道:“刚才远远还看着有火光,现在熄了。”跟着有人说:“进去看!”

静琬的身子微微发抖,紧紧握着那把手枪,手心里已经攥出汗来,听着密集的脚步声急乱地拥过来,接着有人“砰”一声踹开了庙门。

数盏马灯一拥而入,那骤然的明亮令静琬眼睛都睁不开来,只听有人喝问:“是什么人?放下枪!”紧接着听到哗啦啦一片乱响,都是拉枪栓的声音,她知道反抗徒劳无宜,慢慢地将手垂下去,脑中念头如闪电一亮:完了!她怕到了极点,只想,如果受辱于乱兵,还不如就此去死。正是恨不如死时,忽听身侧严世昌的声音响起,又惊又喜骂道:“祝老三,小兔崽子!原来是你们!吓死老子了!”

慕容沣在睡意蒙眬里,依稀听到仿佛是沈家平的声音,压得极低:“六少才睡了,通宵没有睡,今天上午又去看布防,到现在才抽空打个盹。”另一个声音好像是秘书汪子京,略显迟疑:“那我过一会儿再来。”他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天阴沉沉的,虽然是下午,仍旧仿佛天刚蒙蒙亮的样子,天是一种阴翳的青灰色,隐隐约约的闷雷一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知道那并不是雷声,而是前沿阵地上的炮火声。他抓过枕畔的手表来看,是下午三点多钟,原来自己这一睡,还不到一个钟头,那种疲倦之意并没有尽去,反而有一种心浮气躁的焦虑。

他问:“谁在外头?”

果然是汪子京,听见他问连忙走进来,他已经下床来,就拿那架子上搭着的冷毛巾擦一擦脸,问:“什么事?”汪子京含着一点笑意,说:“是好消息,第九师与护国军的第七团、第十一团已经完成合围,我们的骑兵团已经到了月还山,护国军的先锋营也抵达轻车港,颖军高柏顺的两个师还蒙在鼓里呢。”

慕容沣掷开毛巾,问:“东线呢?”

“第四师的炮兵还在牵制。”汪子京很从容地说,“几乎要将历城轰成一片焦土了,钱师长刚发来的密电,已经抵达指定的位置,单等着瓮中捉鳖,出这些天来憋着的一口气。”

慕容沣哼了一声,说:“我军弃守余家口不过十余日,那些外国报纸就指手划脚地胡说八道。亏他们还敢引用孙子兵法,这次我送他们一出好戏,叫他们好生瞧着,什么叫孙子兵法。”

他既然起来了,就陆续处理一些军务,他的临时行辕设在南大营的驻地里,会议开完已经是好几个钟头之后。慕容沣心情颇好,笑着对一帮幕僚说:“这些日子来诸公都受了累,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军中用餐例有定规,每人每日份额多少,所以他一说请客,几位秘书都十分高兴,簇拥着他从屋子里走出来。天色正渐渐暗下来,太阳是一种混沌未明的晕黄色,慢慢西沉,远远望见营房外有汽车驶进来,门口的岗哨在上枪行礼。

慕容沣本以为是江州统制贺浦义来了,待认出那部再熟悉不过的黑色林肯汽车正是自己的座车,心下奇怪,转过脸问侍卫:“谁将我的车派出去了?沈家平呢?”那侍卫答:“沈队长说有事出去了。”慕容沣正待发作,那汽车已经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沈家平,远远就笑着:“六少,尹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