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宇峥这才抬起头来,问:“杜小姐不喝一杯?”
邵振嵘说:“她不会喝酒。”
雷宇峥笑了笑:“是吗?”
赵妈妈替杜晓苏夹了个鱼饺,然后又嗔怪雷宇峥和邵振嵘:“少喝酒,多吃菜,回头还要开车呢。”
雷宇峥说:“没事,司机来接我,顺便送振嵘跟杜小姐好了。”
这顿饭吃到很晚,走出屋子时天早已经黑透了。站在小小的天井里,可以看到一方蓝墨似的天空,她不由得仰起脸。天空的四角都隐隐发红,也许是因为光污染的缘故,可是竟然可以看到星星,一点点,细碎得几乎看不见。杜晓苏没有喝酒,但也觉得脸颊滚烫。刚才在屋子里赵妈妈塞给她一枚金戒指,很精致漂亮,容不得她推辞,赵妈妈说:“振嵘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我一定要给你。宇涛第一次带你们大嫂来的时候,我给过她一个。将来宇峥带女朋友来,我也有一个送给她。你们三个人人都有,是赵妈妈的一点心意。”
本应该是喜欢,可她只觉得那戒指捏在指间滚烫,仿佛烫手。夜晚的空气清冽,吸入肺中似乎隐隐生疼。因为冷,她的鼻尖已经冻得红红的,邵振嵘忍住想要刮她鼻子的冲动,只是牵起她的手,很意外地问她:“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她胡乱摇了摇头,雷宇峥已经走出来了,三个人一起跟赵妈妈告别。
司机和车都已经来了,静静地停在门外。并不是杜晓苏在机场外见过的银灰捷豹,而是部黑色的玛莎拉蒂,这车倒是跟主人气质挺像的,内敛却不失锋芒。而她只觉得一颗心沉下去,直沉到万丈深渊。
雷宇峥说:“走吧,我送你们。”又问,“你们是回景山?”
邵振嵘点头。
他很客气,让邵振嵘和杜晓苏坐后座,自己则坐了副驾驶的位置。司机将车开得很平稳,而车内空调很暖。杜晓苏低头数着自己的手指,她一向没有这样安静过,所以邵振嵘问她:“累了吧?”她摇头,有几茎碎发绒绒的,落在后颈窝里,他替她掠上去。他的手指温暖,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她心里只是隐隐发寒。
车子快到了,雷宇峥这才转过脸来:“你们明天的飞机?可惜时间太仓促了,振嵘你也不带杜小姐到处玩玩?”
邵振嵘笑着说:“她在北京待过一年呢,再说大冷天的,有什么好玩的。”见他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停了一停,终于忍不住,“哥,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雷宇峥仿佛露出点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只说:“别替我操心,你顾好你自己就成。”想了一想,却递给邵振嵘一只黑色盒子,说,“这是给你们的。”
邵振嵘只笑着说:“谢谢二哥。”接过去,却转手交给杜晓苏,“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杜晓苏听话地打开,原来是一对nhc ottica腕表,低调又经典,造型独特而大方,更没有明晃晃的镶钻。在刹那间她的脸刷一下子就白了,邵振嵘倒是挺高兴的,对她说:“二哥就喜欢腕表,他竟然有一块矫大羽手制tourbillon,晓苏,他这人最奢侈了。”
杜晓苏关上盒盖,努力微笑,只怕邵振嵘会看出什么来。
一直回到酒店,她才开始发抖,只觉得冷。其实房间里暖气充足,而她没有脱大衣,就那样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脑中反倒一片空白,直到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是房间的电话,急促的铃声把她吓了一跳,她心怦怦跳着,越跳越响,仿佛那响着的不是电话,而是自己的心跳。她看着那部乳白色的电话,就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东西,它响了许久,终于突然静默了。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自觉出了一头的冷汗。
可是没等她松口气,电话再次响起来,不屈不挠。她像是梦游一样,明知道再也躲不过去,慢慢站起来,拿起听筒。
他的声音低沉:“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她沉默。
“我在车上等你。”“嗒”一声他就将电话挂断了,她仍旧像是梦游一样,半晌也不知道将听筒放回去。耳边一直回响着那种空洞的忙音,她恍惚地站在那里,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
邹思琦总觉得杜晓苏从北京回来后有点变化,可是到底哪里变了呢,邹思琦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太对头。从前杜晓苏很活泼好动,精力充沛,加班通宵还能神清气爽拉着她去吃红宝石的小方,一张嘴更是不闲着,可以从娱乐圈最新的八卦说到隔壁大妈遛狗时的笑话。现在虽然也有说有笑,但笑着笑着,经常会神思恍惚,仿佛思维瞬间已经飘到了远处,就像突然有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将笑容从她脸上抹得干干净净。
邹思琦忍不住:“杜晓苏,你怎么这么蔫啊?跟邵医生吵架了?”
杜晓苏说:“没有。”
“那是你这回去他们家,他父母不待见?上次你不是说他父母对你挺好的?”
杜晓苏低垂着眼,邹思琦只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覆下去。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初春的阳光正好,她整个人都在逆光里,周身是一层模模糊糊的光晕的毛边。邹思琦突然觉得有点震动,因为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发虚,仿佛并不真实,脸颊上原本的一点红润的婴儿肥也不见了,一张脸瘦成了真正的瓜子脸。她不由得握住杜晓苏的手:“晓苏,你到底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家想想办法啊!”
杜晓苏愣了半天,才说:“他爸爸是……”停了一下,说了个名字。
邹思琦一时半会儿没听太清楚:“是谁?”杜晓苏却没搭腔。邹思琦挖起蛋糕往嘴里塞,吃着吃着突然一口蛋糕噎在嗓子眼里,噎得她直翻白眼,半晌才缓过一口气:“同名同姓?”
杜晓苏想起在机场里,自己也曾傻乎乎地问过这句话,是真的有点傻吧,当时邵振嵘真的有点紧张,因为在意着她。她心酸得想要掉眼泪,只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