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很少拉窗帘,因此,她的卧室总是明亮、温暖的,阳光犹如亮闪闪的白色火种播满整个房间。
被安娜拽住领带的一瞬间,谢菲尔德就闭上了眼睛,但他无法关闭身上其他部位的感官,尤其是失去视野以后,浑身上下都变得分外敏锐起来。
他听见风声、蝉声、林涛声,光线明晃晃地刺着他的眼皮。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进入的不是一间卧室,而是一个荒烟蔓草的天地。在这里,他不必受知识的束缚,不必受道德的桎梏,能像动物一样,去本能地侵占眼前的女孩,去覆盖她曾被占有的痕迹。
但当他嗅到她发间的香气,碰到她细嫩的肌肤时,知识、道德和阅历又扑灭了他体内的之火。
他不是安娜,早已经过了享受一时之快的年纪。年轻人可以在爱情面前讲究灵魂与灵魂的碰撞,忽视一切会阻拦爱情的因素,他却不行。他的灵魂最多只能存在三十多年,讲究不起了。
但安娜不一样,她是鲜活、明亮、生气勃勃的新生命,是还未干涸的湿壁画,是冰河解冻时嫩绿色的新芽。如果他们在一起,不仅世俗的眼光会使她迅速枯萎,造成这一切的他,也无法陪伴她到永远。
遇见安娜之前,他从未在意过生命的长短,毕竟到了这个岁数,只论生命的长短而不论厚薄,未免活得太过浅薄。
然而,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痛恨时间,痛恨生命,痛恨它们无时无刻都在消逝。他拥有可观的财富、权力和力量,能掌控一切普通人而不能掌控的事物,唯独在时间的面前,和他们一样平等无力。
想到这里,谢菲尔德叹了一口气,用手肘撑起身,准备从安娜的身下离开。他将绅士风度发挥到了极致,即使闭着眼睛,也没有趁机去占安娜的便宜。
他却忘了一点——安娜是个大活人,并且没有当女绅士的打算,他刚动了一下,她就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笑嘻嘻地说道:“不准跑。”
热气喷洒在他的耳廓,他的手指不禁僵了一下,低声呵斥道:“安娜!”
安娜听见这句呵斥,没什么感觉——谢菲尔德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只会伤她的心,而她已经被他伤过很多次心了,所以,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只是委屈,他明明对她有感觉,有感情,甚至有那么一点儿爱情的意思,但他就是不愿承认,始终对她退避三舍,仿佛她是毒药,是怪物,是鬼魂,是一切致命的事物,一旦跟她在一起,他的人生就会被彻底毁掉。
在她的印象里,男人似乎都是好色的,都是喜欢年轻女孩的,这铁律到了谢菲尔德那里,却化为了一句谬论。她年轻女孩的身份不再具有任何优势。
她想不出来他不喜欢她的原因,干脆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不是不喜欢,是不能喜欢。”
她不甘地追问道:“为什么?你嫌弃我的出身?”
“不是。”
“你怕我喜欢你的钱?”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