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闭上眼睛。
他能感受到她的痛楚,她每抽泣一下,他的胸腔都会以更深沉的哀鸣回应她。
离开她,他比她更痛苦。但是,他必须离开。他没有勇气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等他什么时候忘记这段感情了,或许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忘记对她的心动,可能一年,可能两年,可能十年,可能一辈子……
他没办法给她一个明确的承诺。
至于离开的理由,没必要告诉她。告诉她,她又能做什么呢?除了感到震惊或烦恼,她不会有别的反应。所以,没必要知道他的心意,和他一起烦恼。
就当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雅各布深深呼吸,握住安娜攥着行李箱的手。她的手是那么小巧,那么温暖,仿佛只要他大力握住不松开,就能永远将她攥在掌心里。
他的力量比安娜要大太多,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掰开了她的手指。但很快,她又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和行李箱,他只能捏住她的手掌,再一次把她的手指掰开。
下一刻,他的手背一痛,这个小泼妇居然毫不留情地咬了他一下。他不得不松开手。她抱着他的行李箱,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喘着粗气,怒视着他:“我不准你走!”
“安娜!”他也有些火了。
她一扁嘴,像受过训练的感情骗子一样,又带上了哭腔:“我不是不让你走……我知道你有你的工作,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肯回答我吗?还是说,你打算永远不回来了?”她吸了吸鼻子,抱住膝盖,单薄的肩膀微微抽动,他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几乎要心软了,“我不是想阻止你工作,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去哪里……对不起,我可能太激动了,你不知道,我妈妈就是这样离开我的……”
其实,留下来也没什么。一个是他心爱的女孩,一个是他敬重的长辈,她和谢菲尔德在一起,总比和其他人在一起好。
雅各布叹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就在这时,二楼金黄色的壁灯被打开,谢菲尔德穿着垂至膝盖的睡袍,走了出来。
安娜看见谢菲尔德,立刻不再看他,甚至连话都不再对他说:“雅各布为什么要走啊……你能不能让他留下来?”
只要谢菲尔德出现,哪怕他马上就要离开,她也会望向谢菲尔德。
他永远不会是她视线的中心。
留下来的冲动消失得一干二净,雅各布抬起头,望向谢菲尔德,用口型说道:“先生,拜托了。”
谢菲尔德没有回答,却慢慢走下来,牵起安娜的手。
安娜眨了眨红肿的眼睛,稀里糊涂地跟谢菲尔德走上楼。雅各布趁机拿过行李箱,转身朝别墅大门走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楼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哭叫声又响了起来,安娜哭泣着,呜咽着,乱蹬乱踢,想要从谢菲尔德手上逃脱,但是无济于事。于是,她不假思索地乱骂着谢菲尔德,骂他是个讨厌的坏人、不要脸的骗子、助纣为虐的帮凶。她的肺活量优秀得出奇,一边嚎啕,一边还能滔滔不绝地骂人,想必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
想到这里,雅各布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但那微笑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安娜的哭声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直到他走进车库,坐到驾驶座上,都能听见她凄惨哀切的哭喊。
他不敢回想她那双噙满热泪的眼睛,一点儿都不敢回想,怕一回想,心就会因此而碎裂。
他只能当作没听见,扳动方向盘,将车驶入紫灰色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