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的思维就像一道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倾泻在纸页上。她记录题型,详略得当。她似乎能猜到林泽秋的数学功底,因此,她记载的所有题目的难度都偏大,都保持了压轴题的水准。
从这天开始,林知夏经常陪着林泽秋复习。
林泽秋在桌上放置两盏台灯,他还给林知夏的座位准备了柔软的垫子。到了五月底,天气逐渐变热,林泽秋找出家里最好的电风扇,拆下罩子,用毛巾把扇叶擦得纤尘不染,再把电风扇放进林知夏的卧室里。
虽然,林泽秋不想承认,但是,事实摆在他的眼前——经过林知夏的一番辅导,他的学习成绩稳步提高,又坐回了班级第一的位置。
更可耻的是,只要林知夏在他的身边,他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无论他碰到多么复杂的难题,林知夏都会写出最简洁易懂的解题方法。
六月初的某一个晚上,林知夏陪他进行最后一轮复习。他学到夜里九点,林知夏开始犯困。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昏昏沉沉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喃喃自语道:“哥哥考得很好,哥哥是考状元……”
林泽秋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过了几秒钟,他反应过来,林知夏在说梦话——这很罕见。林知夏睡觉永远是安安静静的,她几乎从没讲过梦话。
但是,今夜,林泽秋清楚地听见妹妹说:“嗯……你们可以采访我……”
林泽秋猜到了她的梦境。她大概梦见林泽秋成了考状元,记者来到家里采访她。
林知夏在现实总是躲避记者,拒绝报社和媒体的一切接触。然而,她在这个梦里,却很大方地说:“我哥哥一直……一直很用功,很优秀,闪闪发光……哥哥是很好的男孩子……”
林泽秋抬起手掌,支住自己的额头。他嗓子眼涌起一股酸涩之意,声音更低缓也更温柔:“林知夏,起来吧。”
林知夏没醒。
他又喊了一声:“夏夏。”
林知夏迷迷糊糊,表情很懵:“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泽秋关了台灯:“九点十分了,你回你房间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
林知夏没再追问。她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哥哥加油,哥哥考加油。”
说完,她晃晃悠悠地走回卧室,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晚上九点是她意识清醒的极限,一旦过了九点,她整个人都会被困意侵蚀。
林泽秋在她的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顺手关紧了她的房门。
他的记忆力远远比不上林知夏。但他始终记得这一夜,始终记得林知夏对他的评价:我的哥哥一直很用功,很优秀,闪闪发光。我的哥哥是很好的男孩子。
到了六月旬,考正式开考,林泽秋保持了稳定的心态。他背着书包走进考场,书包里还放着林知夏送他的彩蛋。或许是彩蛋的好运气眷顾了他,他发挥得非常出色,几乎达到了他的最高水平。他感觉自己一只脚迈进了省立一的高培优班。
七月旬,考成绩出炉,林泽秋考得比他想象更好。他排名全市第四十九名,他的大名甚至登上了《晨间日报》。那份报纸附赠的一张红色喜报上,列出了本市考的前五十名学生的姓名,林泽秋排在倒数第二位,那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林泽秋的爸爸妈妈高兴极了。他们都为儿子感到骄傲,爸爸连续两天每餐多吃了一碗饭,整天在家里念叨:“我们家秋秋和夏夏的成绩都这么好,多好的儿子和女儿啊,你们说说,我和你们的妈妈都没什么化,没念过大学,居然能养出你们这样的孩子来,哎,祖坟冒青烟了。”
考结束之后,林泽秋的心里就很踏实。他翻开《晨间日报》,有意无意地问起林知夏:“六月初有一天,你趴在桌上睡着了,你做梦了,梦到我成了考状元,你记得吗?”
林知夏正在吃西瓜。她听见哥哥的话,稍微思索一秒钟,就承认道:“我记得。”
林泽秋心潮起伏:“你在梦里对记者说了什么话?”
林知夏用小勺子舀起一块西瓜:“在我的梦里,那个记者采访我,问我对你有什么印象,哥哥,我怎么能在外人的面前讲你不好呢?就算是胡编乱造,我也必须使劲夸你呀。”
就算是胡编乱造,我也必须使劲夸你呀。
听见那句话,林泽秋的四肢有些许的僵硬。他拍了一下餐桌,一言不发地走回卧室,林知夏还在问他:“哥哥,哥哥,你不吃西瓜了吗?”
林泽秋恶狠狠地回答:“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林知夏告状道:“妈妈,妈妈,哥哥凶我!”
妈妈正在冲洗阳台,听见女儿的话,妈妈跨出来一步:“林泽秋,你对妹妹要温柔,家和万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