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身上唯一的一件饰品,就是林知夏从罗马尼亚带回来的手链。
而舅妈穿金戴银,光鲜亮丽,远比妈妈的打扮时髦多了。
林知夏自认为是一个并不纯粹的先验主义者,她不太看重金钱——虽然金钱能买到很多好吃的,但她每天的饭量有限。她之所以在意舅舅的境况,是因为,她听外婆说,当年外公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学。妈妈的学习成绩很好,可是妈妈主动把机会让给了舅舅。妈妈还去工厂打工,攒钱寄给舅舅做他的学费。
再往后,林泽秋出生了。
林泽秋刚生下来,就被检查出先天性的心脏病,需要尽安排手术。不幸的万幸是,林泽秋的心脏病是非常轻微的那一种,只要手术顺利,他就可以痊愈。
那一年,爸爸妈妈四处举债,要为林泽秋治病。
舅舅没借一分钱。
哪怕林泽秋的生命垂危,舅舅也没提供一分一毫的帮助。
就连外婆都看不过眼,反复念叨,怎么能连一个钢镚儿都不出呢?
如果舅舅完全依靠自己,考上了大学,那真的没什么好挑剔。可是,舅舅的读书机会是从妈妈手里抢来的,妈妈还曾经在工厂打工供他上学,他一直没有还钱。他应该还钱。
林知夏回忆往事,不太愿意讲话。舅舅还在问她:“林知夏,你能保送去北大清华了吧?这年头,不读大学不行。”
舅舅穿着一身西装,上衣口袋别着一支钢笔。他通身显出不俗的气派,手指还夹了一根烟。他没有点燃烟卷,只是捏着烟头,又说:“我朋友从海南带来一包果干,我给你们拿来了,你们尝尝?”
妈妈笑说:“大哥,你拿回去吧。”
舅舅手指微扬:“这是好东西,批发市场买不到,你恐怕没见过。”
舅妈附和道:“对呢,我们家壮壮可爱吃了,我就想着,林泽秋和林知夏也能吃一点。”
舅妈口所说的“壮壮”,正是林知夏的表哥柯壮志。
柯壮志今年刚升上初二。柯壮志没考上省立一的初部,目前就读于另一所初,正在努力冲刺省立一的高培优班。
舅舅的来意非常明显。他并未掩饰,直接说道:“林知夏,我和你舅妈想把你接到我们家去住一段时间。你的学习成绩这么好啊,初就开始参加高竞赛,得了国际的奖,你表哥肯定能跟你聊到一块儿去。你去了舅舅家里,住着大房子,和你表哥一块学习,你舅妈每天照顾你跟你表哥,让你们变成清华北大的预备役选手。”
林知夏还没回答,妈妈就说:“大哥,夏夏是我的女儿,她要住在我家里。”
舅舅靠上沙发背,左脚从皮鞋里伸出来,踩着茶几的一条腿:“你家四口人,90个平方,我家三口人,260个平方。小孩成长的环境,才是最重要的。我把夏夏接到我家,给她创造一个好的环境……”
林知夏打断道:“不,我不需要。”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舅舅与舅妈:“我明天还有作业要交,暂时不能和你们闲扯了,我去做作业了。”
走到一半,她折回来,拉起妈妈的手:“我做作业一定要妈妈陪着,不然我一道题都写不出来。”
“你考试的时候怎么办?”舅舅狐疑的问。
林知夏作思考状:“考试的时候,我也要想着爸爸妈妈和哥哥。”
舅舅和舅妈面面相觑。
林知夏这副样子,实在和“聪明”两个字不沾边。
舅舅也站起身,腕间一块劳力士绿水鬼手表闪闪发亮。他扶正自己的手表,温和地教育道:“夏夏,你别在舅舅和舅妈这儿装蒜啊。我们想培养你,专程来找你,那都是为了你好,推着你走得更远。”
真的不是为了雇佣一个免费的家教吗?
林知夏忍住她的心里话。她坚决地说:“反正我不可能离开我的家。”
“你家这条件……”舅妈柳眉轻蹙,欲言又止。她挽住老公的手臂,红润的唇角抿成一条线,耻于继续评判林知夏的家境。
林知夏绕开舅妈,自顾自地走回卧室,“啪”的一声关紧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