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步,苗丹怡无路可退,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咱俩别处对象了,分了吧,一天天的我装模作样老费劲儿了。你去哪儿都要带着我,和你同学小组讨论,半小时的事,你都要把我喊过去展览给人家看,成天扬了二正的……”
林知夏小声问江逾白:“什么叫,扬了二正?”
江逾白给她解释:“不务正业。”
林知夏点头:“我懂了。”
苗丹怡还在讲话:“欠你的钱,我以后还,咱俩一刀两断。”
最后一句话讲完,她仿佛使尽了全身力气。
大学一年级,她父亲的公司破产了,弟弟妹妹都在上学,父亲让她半工半读挣学费。她刚好在那个节点上遇到了孙大卫。但是,她心里有一道坎,始终迈不过来,总觉得这般平稳安逸的生活不属于她,就像一个头戴钻石王冠的小丑,奢侈浪费又滑稽可笑。
她摘下钻石手链,塞进孙大卫的口袋。
她在夜色跑远了。
孙大卫喊她的全名:“苗丹怡!”
苗丹怡吼道:“苗丹怡是你给我起的名字!我爸妈起的名字不这么念!”
孙大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昨夜下过一场雨,土壤浸着一层不易挥发的潮气。水雾沾湿了他的裤子,他握着一条钻石手链,脑的万千杂绪仿佛被谁抽空了。他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泛起湿意。
泪水如河流般奔涌,从他的眼角“哗哗”滚落。
原来络用语“宽面条泪”是真实存在的,孙大卫此时就流出了满脸的“宽面条泪”。因为他的好兄弟江逾白还在场,他强忍着,死活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直到江逾白蹲在他的面前,递给他一张餐巾纸。
他“嗷”地一下哭出声来:“小江,我心里好苦哇,好苦哇!呜呜呜呜……”
江逾白安慰他:“没事,先冷静下来,别哭了。”
孙大卫泣不成声,声不成调:“她咋能这样对我,我对她掏心掏肺的……”
孙大卫的悲伤发自心底。他才明白“悲伤”是一件体力活。他的腰杆子立不起来了,整个人向后倾倒。他背靠着坚实粗糙的树干,茂密繁盛的树叶在他头顶织成一把保护伞,挡住了黑暗无边的浩瀚夜空。
他坐在树下发呆。
仿佛勘破红尘一般,他念起《金刚经》的片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随即,他讲出一条人生感悟:“恋爱伤我太深。”
江逾白劝诫道:“不谈恋爱也没什么,家庭、学业和事业更重要。”
孙大卫顺着江逾白的思路,想到了他们孙家的法国酒庄,还有南海的渔场,西北的马场,东北的制药厂。他感到一丝镇定,抹掉一把鼻涕,又问:“如果林知夏把你甩了,一点也不稀罕你,你会咋整?”
话音未落,林知夏蹲到了江逾白的身边。
林知夏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大卫。她问:“你不要难过,不要哭了,你喜欢读佛经吗?”
孙大卫喃喃自语:“啊,我姥姥姥爷老给寺庙捐钱,每年都有和尚来我家做客。”
林知夏和他讲起《华严经》:“如实知一切有为法,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话一顿,她说:“我的理解很浅显……我觉得,你现在看破了假象,总比将来再发现要好。”
对孙大卫而言,这件事非常复杂,不像林知夏说得那么容易想通。他不可能把前因后果告诉亲朋好友——这也太难以启齿了。因此,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江逾白和林知夏最有可能理解他。
他沉默片刻,向林知夏发问:“如果小江变心了,你会咋整?”
林知夏认真思考半晌,才说:“所有缘分都是有期限的,无论友情还是爱情。环境会改变一个人,你有时也会想念一个人,你想念的不一定是那个人本身,而是特定环境下,与那个人相关的某些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