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知夏默不作声,其他同学和老师也没插嘴,万籁俱寂的会议室里,压迫感如同浓云一般笼罩在徐凌波的头顶。
徐凌波后背发毛。
他不敢看林知夏。他偏过脸,刚好对上谭千澈的目光。
谭千澈的姿态懒懒散散:“林老师,要不算了吧,十二点了,咱们吃午饭去。”
林知夏的心情很复杂。她早饭吃得少,讲了一上午的课,现在她的肚子好饿。可她必须先解决徐凌波的问题。
于是,林知夏认真地说:“研究生和本科不一样,研究生要用具体方法解决一个问题,我不会硬逼着你们学习,让你们过得太辛苦,更不会要求你们每周的工作进度,因为我知道学习状态很重要。如果你们觉得累了,想放松,想旅游,可以跟我请假。如果你这一周什么都没做,你可以在组会上和我讲实话。我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撒谎,不要胡编乱造。”
谭千澈想笑却没有笑。
与林知夏不同的是,谭千澈对他手底下的学生特别严格。
谭千澈要求学生们每天准时打卡,“旅游请假”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谭千澈的实验室。
他规定自己的博士生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每周只能休息半天——他读博时没有这么辛苦,但是,他的学生都不及他聪明。想当年,他帮助杨术迈过许多坎,可他如今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手把手地培养年轻人,只能使劲催着他们往前赶。
他原本以为,林知夏和他是同一种人。
他颇感玩味地看着林知夏,记得他们刚见面时,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林知夏的语气分外正式:“我再问你一次,请你告诉我,开学以来,你读过几篇论?”
徐凌波扶着白板,瓮声瓮气道:“没……没没没读过。”
方怡雯一针见血地指出:“林老师,他也结巴了。”
林知夏没有继续质问徐凌波。她的肚子太饿了,要咕咕叫了。她简短地鼓励了一下徐凌波,就转头望向了崔一明,让崔一明描述他的研究兴趣。
崔一明站起身来。
他伸直双臂,做了个热身运动,原地活动了筋骨。他飞速冲到白板之前,仿佛一位被雪藏多年的老戏骨终于有了登上大银幕的机会。他细致地讲解了自己的研究领域、发表过的论,全场的光芒都照耀在他一个人的头上。
最后,他建议道:“林老师,你最好在组里搞个末位淘汰制,上海交通大学的博士生学位申请……就用到了末位淘汰制,效果显著。”
说完,他还瞥了一眼徐凌波。
徐凌波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怜悯、无奈、轻蔑之类的诸多情绪。徐凌波双手插在裤兜里,指尖把大腿掐红了。他好难受。他被天才看不起,却打不破那种差距,就连林知夏都对他失望了。
组会结束以后,谭千澈与崔一明先走一步。他邀请崔一明去了教师餐厅吃饭——教师餐厅的菜品更昂贵也更精细,能被一位物理学院的老师带去教师餐厅吃饭,那是一种极大的光荣和体面。
而林知夏决定回家吃饭。她的住处离学校很近,家里还有妈妈昨天晚上包好后冻起来的虾仁水饺,冰箱冷藏室里有一盒草莓酸奶……她的思路被谭千澈发来的一条短信打断了。
谭千澈告诉她:“我和崔一明聊得挺好,他要来我们组。对不住了林老师,我抢了你一个学生,年轻人总有自己的选择。”
我抢了你一个学生?
林知夏脚步一顿。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树荫落在手机屏幕上,林知夏思索片刻,打算给崔一明发一封邮件,问他是不是要放弃她这边的项目——她手头有一个带薪项目很适合他。
但她转念又想,这是在干什么呢?
她真要和谭千澈抢学生吗?
她又不是没有学生。
谭千澈有什么好炫耀的?
林知夏仰头看天,天空还是明媚如洗的湛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