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上他的眼,居然隐约瞧见挣扎与煎熬,衬着他月色下额外苍白的脸,三分失意七分颓败。
她在这一刻莫名有种错觉,仿佛长久以来他表现出的强大和自负都是构筑在海市蜃楼里的虚无,只需一场大雨,就能卸掉伪装。
不知怎么,荆羡又想到从前。
她记得头回见他,就是在全年级新生排练合唱的音乐阶梯教室里,少年穿着宽大的黑色卫衣,面无表情坐在最后一排。
周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男生们围在他附近插科打诨,前排的小姑娘们频频回头。他明明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偏偏一动不动靠着椅背,漂亮的眼里一片荒芜,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荆羡在宁瑶的提醒下没忍住好奇,结果一眼万年。
“我觉得他很孤独。”当时她是这样和好友说的。
“有吗?”宁瑶没心没肺地耸肩:“不过对于这种一看就相当有故事的男同学,你可不要飞蛾扑火。”
荆羡不以为然,熟料后边对方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她在这场爱情独角戏里竭尽所能的发光发热,纵情燃烧后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然而八年后的今天,那浑身充斥着厌世感的少年长大了一些,却用着同样孤寂的眼神,质问她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窗外的月亮悄无声息被云层遮挡,祥和宁静的夜晚变了味,又忽如其来有阵狂风,把原本就没锁上插销的窗户猛然吹开。
反弹到墙上,发出剧烈声响。
可能是老天爷都不想让他继续糊涂,强行终止了这场梦。
容淮眉心紧皱,盯着近在咫尺的姑娘,有些费力地辨认她的五官,而后,面上的茫然散去,渐渐归于平静。
梦醒了。
荆羡垂眸:“我现在能回去了吗?”
她的语调冷冽,语速也很快,像是厌倦了这场纠缠。
容淮松手,看着衣衫单薄的姑娘迫不及待跳下他的膝盖,犹如逃避洪水猛兽。他没动,仍坐在床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荆羡。”
她脚步顿住,扶着门把手,回过头去。
没了月光的房间暗沉到压抑。
他的身形笼罩在黑暗里,声音很轻:“你的喜欢,只是一时脑热吗?”
荆羡觉得这话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结合当下情境,她把这句话赋予了自己的理解——
他在责怪她不够长情,他在抱怨她的爱没能维持到他回心转意。
在他心里,她就应该活成舔狗的样子。
她必须乖乖蹲在原地,永远衷心等待着潇洒离开不知归期的主人。然后某年某月,随便丢一根肉骨头,就要狂摇尾巴上去献殷勤。
荆羡笑了声:“确实,当初脑子烧坏了。”
他没再说话。
回房后,风比刚才更夸张,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接连不断钻进窗户缝。
荆羡睡不着,翻了会儿社交软件,头条新闻依旧是大肆侵袭的台风瓦尼拉,据说已经把临城搅得天翻地覆如东海龙宫,如今继续南下,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