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劳顿,将军先去休息,我派人去送消息。”
姜含元知道他去的那个地方,位于雁门之北,数十里路。
她说不用,自己骑马而去。
她出城,行了段路,在一条土路上,看见远处行来了一支几十人的队伍。那是刚刚抵达的又一批民众。
队伍渐渐近了,有十来户人家,拖家带口,应该是从同一个地方迁徙而来的。他们衣衫破旧,家当简陋,脸上带着尘土,但每一个人的精神,看起来都很不错。
到了雁门,就能分到可供开垦的土地了。听说朝廷很快也会下旨,十年之内,不征这些战后开垦出来的田地的赋税。日子从来不易,但已能见曙光。
土路不宽,他们到了近前,姜含元便往路旁避让,等队伍先行通过。就在快要过去的时候,姜含元留意到了队伍之后的一户人家。
那是一个三口之家,男人在前,拉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放满家当,在包袱和一袋粮食的中间,坐了母女二人。女人勤快,行在路上也不忘纳鞋,低着头,飞针走线。她身旁的女娃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但洗得很是干净,怀里抱了一只小羊羔,乖乖坐着。忽然车轮跳了一下,陷入一个坑里,拉不出来。女人急忙放下针线,跳下车,在后面帮男人推车。很快,车轮出了坑。女人从茶壶里倒了碗水,递给男人。男人接过,几口喝完。女人替他擦了擦脸,爬回到了车上。男人拉起车,追着前面的队伍,继续前行。
极是普通的一家人。但姜含元认了出来,这个妇人,似乎就是从前那位曾和她有过一面的失了丈夫的寡妇。
她一直没有忘记当日的那对母女。后来虽无暇过去探望,但一直有所照应。先前,樊敬还曾告诉她,那女人带着女儿,如今已经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
这个抱着羊羔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当日那个曾爬向自己的女婴。
仿佛一切还是昨日,她握住女婴小手的那种感觉,似还留在掌心。然而这是错觉。白云苍狗,朝暮变幻,当日的女婴,已长得如此大了。
姜含元凝视着车中的小女孩,她也终于留意到了这个远远站在路边一直瞧着自己的人。她起初怯怯,躲在母亲身后,睁大眼睛,回头悄悄张望。
姜含元朝她微笑。大约是受她笑容的感染,小女孩迟疑了下,终于,也朝她笑了起来,笑完,又仿佛有些羞涩,抱紧小羊羔,飞快地缩回到了母亲的身后。
姜含元莞尔,目送那载着小女孩的独轮车随了队伍远去,继续前行。
她在走出十几里后,遇到了归来的雁门令一行人。但是束慎徽没有同行。
雁门令告诉他,祁王原本同路归来,但在前方的一个路口,他停了下来,说想去一处所在,今夜不回城了,于是分道,一行人先回来了。
“殿下不知将军提早归来。天色不早了,将军不如回城,下官可代将军去寻殿下。”
“他有无说他要去哪里”姜含元望向四周。
雁门令摇头“殿下未曾告知。下官也不好问。”
已是日暮黄昏。一匹马,一张弓,应是他的临时之念。他会去哪里
她环顾四周,斜阳浸野,金光漫天,当目光落到远处的一个方向时,忽然,她想起了一个地方。
雁门令不知她为何忽然凝神,循她目光追望。
尽头之处,群山渺远,晚霞如烟。
“将军”
“你回城吧。傍晚又到了些迁户,叫人接应好他们。不必管我。”
她道了一句,随即纵马,朝那方向疾驰而去。
姜含元骑马,沿着记忆里的这条她十三岁后便再也没有来过的小道,曲曲折折,行了一夜,终于,质明到了故地。
她行在荒草湮没的野径之上,在不断惊起的野狐走兔的陪伴下,一路向里。
她停了脚步。
不远之外的前方,一道身影,正立在昔日少年曾来过的那座土台之上。
寒晨霜晓,野地微白,风过,簌簌寒凉。
她望着那道背影,慢慢地,心里却漫涌出了温暖的感觉。
他忽然仿佛有所觉察,迟疑了下,回过头,当看到立在野径另头的她时,他的目光定住了。
姜含元映着头顶渐明的天光,粲然而笑,迈步,继续朝他走去。
她走了后,他便开始等着她的归来。
日子很是漫长,她不在,他颇有动如参商、日长似岁之感。
昨日归来,行经那处当年和她偶遇的路口,想起了这个地方,也未多想,若发少年之气,行了一夜,转道而来。
他没有想到,她竟会提早归来,若有灵犀,寻他到了此间。
他迎了上去,到了近前,还没来得及张臂,她一下便扑到了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身。
就在这一刻,天地之间,满目萧瑟,瞬间消退,他的胸中,油然起了喜悦的充实之感。
他抬臂,抱住了她,缓缓收拢,直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你回了”
他话音未落,姜含元抬头,双臂改而环住了他的脖颈,吻他。
“我想你。提早回来了。”她说。
许多年前,她曾为他引路,带他来到了这里。今日她踏着荒径,在晨曦之中,再次来到了他的身边。
人生纵有遗憾,星移斗转,百代过客,这一刻,身边有她,足矣。
姜含元在他的眸底看到自己的影。
“你怎不说话”
她被他反吻住了。
一个长长的亲吻过后,他慢慢地松开了她。
“我也想你。极是想你。”
他凝视着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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