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瞻倏而爽朗地笑开,笑声在寂静的长巷,如荒漠里一渠绿洲,映着月珏,千古苍凉。芷秋亦笑望他,明月悬在院墙内的青瓦之上,很低很近地,照着离别。
很久以后,他们的笑容融在风里,芷秋半明半昧地的瞳朝他仰望过去,“陆大人,我就在这里,等你何时想来再来便是。不想来,苏州官场就这样大,我们总会在席面上遇见。”
岑寂的风刮散了陆瞻面上最后一缕笑意,露出了蒙在瞳孔上的一丝痛色,“你不懂,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更痛恨命运,也更厌恶自己。”
碧楼不遮愁,淡淡霜色撒在芷秋身上,绿的衫裙正若那章台杨柳无依飘荡。
她怎么会不懂呢?她也是同样的呀,无能为力地恨着命运赠予的满身污秽,以及,“恨不得重新活过,是吗?”她平静地点点头,“陆大人,我明白,我明白的。只是,别太为难自己了。”
片刻的沉默无声里,他们相笑,各自走向门内门外。关于“爱”的每一个字,由一开始到现在彼此都不曾提起。
故而当他最后一片嫩松黄的衣袂钻入车帘内时,芷秋没有开口留下他。她明白,她肮脏的过去与现在,已经不允许她拥有未来。她只是想,以她寡廉鲜耻的温柔,给予他微不足道的力量。
两扇门嘶着长长的吱呀彻底阖拢,伴着张达源忸怩阴柔的嗓子,“督公,咱们是走这条路还是走河道?”等了许久,不见车帘内有回应,他便自做了主张,扬鞭驱马。
或许是路途颠簸,将前尘往事一一颠浮而起,陆瞻在里面看到了过去每日练习骑射的自己、用粗砂打磨皮肤的自己、不停举着石锁的自己……
很多个自己,有多努力,尽量使自己的皮肤不要过于细腻、让实体更结实一些。起码,瞧着皮相得像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