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诱宦 再枯荣 868 字 8个月前

江南的夏, 又至梅雨时节。昨夜飞花落雨,今日炽阳高悬,仍旧照着千古不变的红尘愁怨, 无非是红男绿女、南来北往剪不断的情丝。

“梁相公到!浮生海!”

亮嗓一声, 惊莺骇雀。蝶蜂嗡嗡, 蝉蟾唧唧,一醉醒来春已残, 旧花残粉辞树。芷秋由帐内爬起,迷迷瞪瞪地盯着窗下高案扑朔而动的影, 是银杏密匝匝的浓荫。

一番装束,芷秋粉面青黛, 额钿细花,耳鬓玲珑,换上山茶纹水红对襟羽纱衫,扎着豆蔻绿交窬裙,婀娜下楼。裙里半掩的绣鞋探出尖来,纤若钩月, 轻若凌波。既是青春貌美, 也有端丽雅持。

入了那浮生海,见另有梁羽州的表哥同在, 心道原是陪客应酬,难怪不到楼上去。

芷秋酒还没筛完,便被梁羽州拉来坐下,“不要你筛, 叫我们自己斟。自一月前盒子会那日匆匆一面, 我就不曾来过, 如今好容易我父亲放我出来, 且让我看看你。”

对着他两个深情眼,芷秋障扇一笑,朝对过努一努嘴,“表兄还在这里呢,像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他见了云禾,也是一样的。”梁羽州挑着折扇柄乐呵呵地朝人指去,一眼不错芷秋,将她一张慧而婉媚的面目细细瞧来,“我看着像是憔悴了些,可是病了?”

这梁羽州像来似芷秋如珠如贝,瞧她消瘦,两道眉愁得微微耷起。通常这便是讹诈客人的好时机,芷秋虽有些心不在焉,却仍使出一副心力周全,“没什么大病,就是晒着了,饭么吃不下,也没什么,正好轻减轻减身子。”

正赶上云禾甫入,忙与芷秋相搭,“姐姐尽说些瞎话,梁相公,你不要听她的,她麽是怕你担心呀。什么吃不下,这一个月,吃什么都是动两筷子,就是粥麽能多吃得两口,夜里觉也睡不好,我一提起你来,她就唉声叹气。现在好了,你总算是出得了门了,姐姐只怕也能好了。”

细细嘻嘻说着话,便落到了梁家表哥身侧,将人一嗔,“王子铭,梁相公麽是叫他父亲关着没法子,你怎么也大半月不来瞧我?”

那王公子环过她的腰,提起樽酒喂过去,“我是有公务啊,不然一日来三回。”

一只蓝鹊正落在云禾身后的窗台,左一脚右一脚地跳着,俏皮得如云禾吊起的眼儿,“哼,什么不得了的公务,竟然将我也抛在脑后?”

见她不饮,王公子只好作罢,将玉斝收回搁到案上,十分二诚恳地表白,“真是公务,若骗你,叫我明日就死!原织造局姓陆那阉官的家眷来了,我领着人到扬州去接的,来回就耽误了这些日,哪里得空来啊?”

那厢芷秋正假模假式地与梁羽州推脱银票,猛地一个“陆”字钻入耳廓,便也没工夫推脱了,将银票折入袖中,筛过酒去,“云禾,你也别怨人王公子了,你瞧,人才忙完公务就来寻你,可见真心。王公子辛苦,什么不得了的家眷,还要您这八品经历亲自去接?”

听她是打听陆瞻的事儿,云禾亦不插嘴,且看着那王公子仰头闷下酒,有些不耐烦地将斝磕于案上,“就是那位陆公公的母亲兄长几口,天子脚下不好好呆着,偏接了来凑趣。还有那沈大人的夫人也跟了来,引得苏州府里一干官员紧着去巴结还巴结不过来。”

芷秋刚落下座,一只手被梁羽州握住,她不做理会,只将头慢点着,“我听见说祝老爷要将他家千金嫁给这位陆大人,因着陆大人长辈远在京城,此事就给耽误了,可巧不是,现如今阖家齐聚,岂不是就要将婚事办了?”

“说起来才叫好笑,”王公子唰一下打开扇,倨傲地慢摇起,“那陆公公原先是说着家人不在这里不好办喜事,可这家人来了吧,也没听见他说要办。祝大人呢,原先话说在那里,如今也是个下不来台,仍旧是没名没分地将他女儿抬进了浅园,就前日才抬进去的。芷秋姑娘不晓得?你做祝大人的局子这样久,没听见他说起?”

然则芷秋业已连着一月没见过祝斗真,闻言将眉一挑,“祝大人大约为着嫁女的事情忙呢,哪里还顾得上我?就是叫了我的局麽,也不会同我说这些,多坍台的事情呀,怎好叫别人晓得?”

说到此节,那梁羽州便跟个小孩儿似的哀哀切切眱住芷秋,“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酸?他不来叫你局,你是想他了不成?”

芷秋早在心里将她烦了一百二十遭,身子半侧,凄凄楚楚地不瞧他,“真是好个没良心,我是为谁病得吃不下睡不好的?你既如此说麽,就当我是为了祝老爷吧。”

“我不是这意思,”见她似有生气,梁羽州忙放软了骨头去掰过她的肩,“我就是说个玩笑,你不笑便罢了,怎么还生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