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斯藏的琵琶猪我晓得,都是在高地吃山珍长大的,体型不大,肉质上乘,常年进贡宫里,寻常百姓家里难见。千里迢迢运来,怎么也得四五十银子,何苦叫她费这个钱?”
芷秋将下巴墩在他肩头,两眼冒着精光,“吃人嘴短,妈是有事情求你,就看你敢不敢吃了。”
陆瞻捏起她的下巴,将两片朱唇捏得撅起来,俯脸亲一下,“你烧的,就是要我上九天揽月我也吃。”
“不消你揽什么月,说不过就是件枝枝节节的小事情。朝廷开了年不要派官过来补这里的缺?妈讲,都是官场的人,少不得要巴结着你摆局吃酒,你也少不得要招呼,就叫你到堂子里摆一局,他们往后麽自然就往那里去了。”
外头倏然此起彼伏响彻了鞭炮声,气势震慑鬼神,各家开始吃年夜饭了。陆瞻弯腰拣了只绣鞋,被子里掏了她的脚来穿上,“晓得了,小事情,不用讲我也晓得照顾照顾你妈的生意。”
芷秋头栽在他肩上咧着牙笑,翘起另一个脚由他穿,“妈只怕托你这种事情耽误的官场上的交际,踌躇了好久才跟我开口,我说这又不妨碍什么,他们总是要应酬,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说着话走到千羽阁门前,云禾与一班火者丫头业已在门口等候,黎阿则递来火折子,陆瞻点了两串炮仗后众人唱喏着开筵席。
无族中长辈,亦无旁系杂亲,都是些南来北往的孤魂相聚两案。
案上珍馐美馔、鲜果奇品,玛瑙水晶荧光闪烁,一方台屏后头摆了陆瞻父亲的牌位,这厢撤了屏风,一班火者因不是族中人,只有叫爹的几个由陆瞻领着一一叩拜。
下剩女婢由芷秋领着拜过,摆放了祭品后,众人落座,芷秋挨着陆瞻紧坐,“等回京了,才要正儿八经地到你家祠堂里祭拜,眼下只好将就将就。”
见众人都穿得十分喜庆,她更是穿着暗红通袖袍,衬得肤色雪凝胭脂一般,陆瞻心里倏觉像有个家似的热闹,面上带着不散的笑意,“既是外任不方便,祖宗都能谅解,只是你的父母也不知现在何处,倒不好唐突祭拜。”
嗡嗡的喧哗声里,眉目一掠,见芷秋下首坐着云禾,穿的是大洒金通袖袍,佩金戴玉的,引得他问起:“初五就要接到长园去?”
云禾挨在芷秋边上点头,“是麽,昨日就定下的事情,姐夫现在才问人家。”
“你的事情不是与你姐姐商量着办的?我也插不上话儿,只是你过去,若遇见事情,使人报家来就是。”说着,他朝芷秋笑笑,“将她屋里除骊珠外的两个丫鬟也带去,当做陪嫁。”
“还要你讲?一副嫁妆我早备在那里的,妈也添了几样,过两日长园使人来抬。”芷秋笑容里添一丝惆怅,调目将云禾望一眼。
云禾抿唇回她一笑,在漫天的喧嚣中,这笑容像结冻在这一冬,僵硬而哀愁,不太似个新嫁娘。
日疏日远,滚着往前,年节混了过去,初一请来袁四娘阿阮儿一班姊妹,小轿抬来雏鸾,又请来一班小戏,隔水唱着,厅内开席。
众人先向云禾道喜,唏嘘着她这喜事来得急,打趣一番,闭口不提方文濡一个字。袁四娘又与雏鸾相互偎着寒暄一阵,两个人都将各自的难处不提,芷秋恐四娘担忧,也闭口不言。
正是各有尴尬的时节,芷秋见阿阮儿身侧的少女,长得尤为出挑,便将谈锋转过,议论起她来,“姐,这姑娘哪里买的?又精神又伶俐,倒有些你当年的模样。”
阿阮儿扭头将少女打量打量,好笑起来,“你才说我才惊觉,是有些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怪道那田羽怀日日来缠她。还不是早前害灾时候买来的,她母亲得病没了,家中有爹和哥哥两个,爹麽一味的吃酒赌钱,输没了底,就将她卖了我。”
水畔唱得正好,合着芷秋嗔嗲嗲的声音,“姐胡说麽,什么叫年轻那时候呀?现在不也正年轻?”
众人又笑,阮儿甩着条帕子将她捶一捶,“瞧她说话,比原先堂子里时来软些。怪道人家说一个女人嫁了人,骨头都要发软起来,可不是?如今倒不像当初堂子里似的凌冽了。”
芷秋臊得脸通红,“要死要死,拿我取笑起来了?!”
笑一阵,四娘将那少女的事情说起,“她麽说是有父兄在,却比你们还命苦些。一个老爹吃酒耍钱,家中田也卖了房也卖了,一个哥哥游手好闲,也不愿去找个活计做,卖了她的钱不过耍个几日就没了,现今还指望着她呢。她麽倒争气,什么都学得好,应酬得也好,如今买了处房子让她爹哥哥两个住着,还要拿钱给他哥哥讨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