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得是,我常见宗儿腰上挂着好些钥匙,又是沈大人京里带来的贴身的人,八成就在他身上,只是咱们如何拿呢?”
“少不得想想法子,先别慌,别在人前显露出来。”
说话的功夫,走到一处风雨连廊,迎面见蒋长薇走来,穿着藕粉撒欢通袖袍,胭脂大罗裙,底下顶着个大大的肚子,由玲珑搀扶着,款腰碎步地似在消食。
两个撞上,云禾走近两步福身问安。那蒋长薇见她穿得姹紫嫣红,并头戴着两朵黄黄的腊梅,不似良人的打扮,眼睛里便溢出丝不屑,端着腰身,“七妹妹也吃过午饭来消食?想必爷要归家了,怎的不在房中等候?”
云禾就地站着,斜插的红宝石簪子对着日头晃着,笑唇上的胭脂也似闪着珠光,“他即使回来也是到奶奶房里去的,我忙什么?昨夜不就歇在奶奶屋里的?你们夫妻两个好才是好,奶奶倒叫我忙着迎他。不多时奶奶就要生产,他还是陪着奶奶众人都安心,是不是这个理?”
原来因陆瞻生辰蒋长薇不得去,沈从之想来理不对,回来后便睡到了她屋里去,陪了两夜,大家安生。
蒋长薇一味客套,对云禾浅笑,“到我哪里,我身上不方便,倒不能打发他睡,还是到你房里好,夜里你还是将他请去吧。”
云禾淡笑不语,见飞莺廊口里走来,朝两边福身,“姑娘,姑爷回来了,才刚走进屋里不见人,生了一顿气,饭也不吃,只叫园子里来寻姑娘。”
倏然只见蒋长薇面色起了细微的变化,云禾却不理睬,福身辞去。
屋里宝鸭生烟,幔帐摇摆,两边窗户闭着,烧着炭盆,清香暖和。案上摆了饭,四样菜色两套碗碟,沈从之换了件蜜合色直裰坐在案前,搭着个手肘闷等,见人进来,眉梢露喜,眼眸落红。
“真是怪道了,”云禾跨门进来,将他撇一眼,走到榻上,“你回就回好了,巴巴寻我做什么?往前没有我,你也不吃饭来着?”
沈从之最爱瞧她这伶俐样,说话虽不中听,可眼皮翻得十分俏皮,直翻到他心坎儿里去,便笑着起来牵她,“从前是从前,今朝就要你陪着吃得香些,你过来,咱们对着吃酒,吃过了打发我睡个午觉,下晌外头有席。”
她略显不耐烦,“你回来前我就吃过了。”
“你随意吃些,只当陪我。”
无法,云禾只得在他边上坐下回袖添酒。玉斝里盈盈绿醑,微微波光,返照她媚眼横波。看得沈从之心眼迷醉,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饭,到榻上吃茶。茶里点了玫瑰花,颜色微粉,熏得一个屋子馥郁芬芳。
沈从之浅尝一口,有些吃不惯,却不提,歪在榻背上斜瞧她,“这两日我睡在那边,也没有人惊你的神,你睡得如何?我怎么瞧着眼圈儿有点青?”
炭盆叫骊珠端到榻底下,又转进卧房里熏被铺床,外头就只两个人不对付地坐在一处。云禾捧着茶暖手,盯着盅里一朵小小的干花徐徐绽放,“劳你惦记,我睡得倒好。”
阳光懒洋洋地抛撒窗外,沈从之亦懒洋洋地将手爬过炕几去抓她的手,“那我今儿夜里就上床睡了啊,因着你不安神,我已经在榻上睡了好些好日了,你也灵芝三七吃了不少,总不能叫我一辈子睡在榻上吧?”
云禾使着浑身手段推诿了这些日子,心知再推诿不过,调目睨他,“你要睡就睡好了,谁拦着不许?这里是你的房子,别说一张床,就是四五张你也睡得。不过我话给你说好,我觉轻,你夜里不许嘎吱嘎吱地翻身,一点动静就能将我吵醒。”
他忙应,手不肯松开,撑起来够着脸去亲他一下。正赶上飞莺进来说芷秋来了,正在厅上等候,云禾再不理他,抛裙舞袖地就要往厅上去。
那沈从之在后头喊一声,“我有些困倦,要睡了,你带着你姐姐到园子里逛逛,下晌冠良也要来,横竖她也是要等他一道回去,你便在哪里摆一席酒,你们姊妹两个玩乐。”
言讫伸着懒腰往卧房里去,倒在帐中,似倒在云禾温香软玉的身体,熙熙然畅美不已。
四面通光的一间厅上,蒋长薇与芷秋早坐在上首两张椅上,中间几上安放了香茶果碟,背对着张折屏,正是个琉璃银光照粉裙。云禾进门时就听见她两个在假意寒暄,左一个“奶奶”叫不住,右一个“奶奶”呼不停,两个人一个塞一个地客套。
云禾自幼便佩服芷秋这八面玲珑的周到,眼下笑眼走来,朝边上堆的料子一瞥,“姐,你给我送料子来的?正好开春,我也要做几身夏天的衣裳,来得倒及时。”
“鬼丫头!”芷秋抽两道春山眉,将蒋长薇暗窥,见她笑眼中的冷意后,仍旧调目过来嗔云禾,“什么都是你的?打小就是个不吃也占着的性子,眼下嫁人了还不改?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奶奶和孩子裁衣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