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长平应话下去,室内又剩三人,四娘不禁慨叹,“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养了你们几个,个个命都这样苦!没一个有安生日子过,想来是我袁四娘前世得罪菩萨,叫我一辈子为你们操心操不完!”
说着哭起来,阿阮儿忙牵出条绢子递给她,“妈,哭什么?多少难的都熬过来了,这时也无非是熬一熬。秋丫头要去,你就让她去,是好是歹,他们是夫妻,总要在一处的。”
粉翠屏风面映着芷秋浅浅的笑颜,“妈,别哭,您放心,我到了京写信回来。”
四娘蘸干眼泪,回以一笑,眼角发皱的脂粉险些层层掉落,露出一片愁江恨海。
焦心的等待中,夜又来。银河合诗,晚风填樽,满园里再唱起熟悉的离情别恨,芷秋欹斜窗台,见密匝匝的银杏叶罅上头浮出一轮残月,她伴着它,从明朗到黯淡,整夜无眠。
熬到楚岫后头渐隐火光,呼之欲出地,仿佛将要照亮水乡的情仇。
长园里灯烛点亮,沈从之起了个大早,特意等在府衙门口,但见两名差役将奄奄一息的陆瞻架出来,送到囚车里。他走过去,伸出手将他身上湿漉漉的黑氅拈一拈,收回手一瞧,全是殷红的血。
只等窦初过来见礼,沈从之领着他避开几步,微锁起眉,“你动的这点刑对他没用,我了解他,他会咬挺着,也不至于去死。”
窦初远远朝囚车窥一眼,见陆瞻耷拉着脑袋,还未醒,“沈大人说得是,昨夜他熬了一夜,晕过去好几次,硬是咬着牙没叫一声。”
天边翻一抹鱼肚,将黑暗割破一条口子。沈从之亦回望一眼,远远打量陆瞻蜷缩着的身影,仿若一只长满黑皮毛的狼,一身锋芒被暂困囚笼。
见他似有微动,沈从之心内乍提一下,就想着不能放他出笼,千万不能放他出笼,他扭回头,脖子上挣出一条狠戾的经络,“他受过宫刑,这世上还有什么刑罚比宫刑对一个男人更残酷的?他连那个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挺不过去?皮外之苦对他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