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太君眸光波动,握紧鸠杖,心中却始终不卸最后一层防备:“褚家在殿下心中,真的有这个分量?”
容央眼神澈亮:“人之交往,不是以利牟利,便是以心换心,褚家在我心中是怎样的分量,难道不是取决于悦卿,取决于奶奶吗?”
文老太君震动,片刻后,哑然笑了。
夜风簌簌吹打松枝,月照溶溶的小亭里,炉中炭火爆织着火花,文老太君转开头,望着庭院笑,容央等她后话,等她反驳或认可,然而等到最后,除了那意味不明的笑以外,什么都没有等到。
文老太君拄杖转身,默默走下石阶,眼看就要扬长而去,容央蓦地叫道:“奶奶留步!”
文老太君再次停在那片月影里,却不回头。
容央在亭中道:“有一事,容央斗胆求个答案。”
半晌,文老太君道:“殿下问吧。”
也是半晌,容央道:“奶奶始终不同意四叔和明昭长帝姬的事,也是因为不信任吗?”
月影里,文老太君回头,眼中是显而易见的错愕。
容央笑笑:“如果,尚主不会拖累四叔的仕途,长帝姬也不会在褚家蒙难时袖手旁观,奶奶会同意他们的婚事吗?”
这一句,已然问得十分直白了。容央虽并不清楚十年前褚晏、明昭分手的内情,但就文老太君对褚氏前程的重视程度来看,也很容易推断出她始终抗拒这二人相爱的缘由。
十年前,烽火连天,侯府大郎、二郎、三郎相继战死,褚氏全族重担尽压于褚晏一肩,尚明昭为妻,就要舍去荣誉,放下兵权;重振褚家雄风,就得鸾凤分飞,情人反目。
那一年,褚晏的抉择,想必也是文老太君的抉择罢。哪怕这个抉择的代价,是褚晏十年、甚至至今孑然一人,是明昭帝姬一气之下,错毁一生……
容央收敛遐思,缓声道:“眼下辽、金两国大战,边境正是用人之时,而朝中能领军抗敌的也就褚、贺两大将门,官家或许不会再循旧制,以尚主之名褫夺四叔兵权。再者,长帝姬是官家留在世上唯一一位胞妹,只要她相求,何愁不能保四叔前程无忧?至于……”
“殿下。”
文老太君倏地出声打断,神情端肃凛然。
容央看过去,一怔。
文老太君道:“您觉得,官家能容得下两个威震三军的驸马吗?”
容央瞳孔一震。
文老太君言尽于此,不复多说,微微一点头后,踅身而去。
容央伫立原地,望着茫茫的夜色尽头,整个人蓦地被一大股巨大的惶惑笼罩,心脏也如被无形的手攫住般,窒息感盘绕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