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时起,舅母对她分外的殷勤贴心。那时的韦家盛宠一时,韦少宗是韦家的嫡三子,能攀上这样的关系,于舅舅的仕途多有益处。
她的天真,大概就是从父亲出门的那时戛然而止。自母亲入韦家后,春天变成了个阴郁又沉静的小少女。
母亲进了韦府后再难相见,偶尔舅母会单独带她出门,遥遥瞥上一眼,能看见母亲愁容满面,弱不胜衣。
春天十二岁那年,韦家触了圣怒,全家获罪,妻女为娼为奴。她恳求舅舅将母亲带出韦府,但舅舅因韦府的这点裙带关系,已被上峰打压,战战兢兢自顾不暇,后来找关系打听,听闻韦家抄家那日,母亲跳水自尽,但被人救起,随后不知所踪。
春天大病一场。但一载后,她随舅舅舅母去寺里进香,在偏殿里被一个小侍从拦住,却惊见自己许久未见母亲满身珠翠,身边立着位盛气华贵的中年男子。
这就是当今靖王,也是当日抄检韦家的大臣,把母亲从韦府中带了出来。
舅舅舅母拉着她的手,带她去参拜靖王,当下指着春天和靖王言笑说道,说这是薛家的幼女,小字名春天,家里头都唤她叫妞妞。
母亲在一旁抱着她泣不成声,却仿佛也默认了这句话。
自此后,她的母亲成了姑母,她成了舅舅舅母的女儿。
再然后,母亲搬进了靖王府,舅舅沉寂已久的府上又重新热闹起来,每隔几个月,母亲会借机来看看她,拉着她的手对她百般柔情。
后来,她在舅舅的内书房里找到一封已拆开的信。
是数年前、父亲亡后,陈中信写给母亲的,信上说,当年是他劝仲甫投笔从戎,未曾想仲甫战死疆场,他愧对嫂侄,但此事大有蹊跷,可惜他人微言轻,想要查明却屡遭阻扰,本想入甘露川敛收仲甫骨殖,却逢旨要左迁西州,问母亲是否可迁家中男丁前往,协助他一起将爹爹骨殖从战场收回,回乡安葬。
这封信,舅舅看了,却从未透露过半分。因为那时候的母亲,已经入了韦家,做了韦少宗的侍妾。
春天见信后哀恸大哭,可怜春家连一名仆从远亲都不剩,母亲另嫁,只余她一名无助孤女,连收敛亡父骨殖都不能。
她把这封信再呈给舅舅,央求舅舅帮忙查明父亲亡时事,她的舅舅那时官职虽不算顶高,但也是刑部能说上一两句话的人物,日常往来应酬的同侪里,有各部相关可以查证的官员。但舅舅屡屡推托、左右言他,屡屡食言让她失望。
春天本意想把此信交给母亲,求母亲,也是求靖王帮忙收敛亡父骨殖,还父亲清白。岂料舅舅拦住她说,靖王府门第高深,母亲得了靖王宠爱,在靖王府日子尤且战战兢兢,若再翻出前缘旧事,惹了靖王不快,此后母亲日子该如何过,再者父亲已故去多年,边陲战况频变不易前行,只许她在庙里为父亲多做几场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