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冬霖,不会去走天道。
不会再坐上朝圣殿。
湫十慢吞吞地踢着脚下的枯树枝,踩得嘎吱嘎吱响,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宋昀诃,说起莫长恒,又说起自己,顿时一口气上不得上,下不得下,“你说你们一个个的,不管身份上有没有玄机,都各有各的机遇。”
“只有我,从进来到现在,两手空空。”
“你当年给自己留机缘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给我准备一份啊。”湫十在他耳边嚷嚷,这会完全没觉得自己吵,偏偏她声音好听,即使一句接一句往外蹦着字句,每个字眼也都是好听的,带着女孩子独有的绵甜。
“我怎么办啊。”她双手捧着自己那张小脸,愁眉苦脸地叹:“六界盛会,我岂不是要垫底了。”
她真要哼唧起来,能把秦冬霖三个字使唤出花样来。
秦冬霖不厌其烦地应。
等她话说完了,情绪好了,盯着平静的湖面指望宋昀诃和伍斐能带出点好东西上来的时候。
秦冬霖突然哑着声音唤了她一声:“宋小十。”
他近来都是这样喊她,不同于从前连名带姓的疏远,也不跟着宋昀诃叫小十,透着一点点不易令人察觉的亲昵,可由他清冷的声线吐露出来,又让人感受不出半点异样。
湫十扭头去看他,眼里亮晶晶的,好看得很。
秦冬霖罕见的顿了一下。
他已经取了剑道,顶多再过两日,帝陵便会现世。
届时,有些人,有些事,不可避免的,她会知道,会想起来。
“那个星冕。”秦冬霖只觉得胸膛里吸入的全是冰棱子,咔嚓咔嚓的搅起来,疼得他蹙眉,即使竭力控制,也只能先吐出四个字。
后面那几个字,以他这样的心性,要在湫十面前吐露出来,实在太难。
湫十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追问:“星冕怎么了?”
秦冬霖脸色沉了下来,他手掌微微握了握,几近一字一顿道:“他对你有男女之情。”
湫十没想到这茬,顿了一下,思考了半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问:“所以你才出来,就提着剑去寻他,是因为这个?”
秦冬霖岿然不动,眼里翻滚着冰凉的剑意。
“我生得好看,修为也高,有男子喜欢,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听完,湫十还有些骄傲地将她那张脸凑到他眼前,“你看,你不喜欢么?”
秦冬霖眉心突突地跳。
不可否认,这张脸,这个人,他喜欢。
喜欢得不行。
正因为如此,所以看不得别人肖想她。
更别提,那人还真得到过她。
“你行了啊。”她反而跟他算起账来:“那些倾心你,对你抛橄榄枝的,我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呢。”
说着说着,湫十还渐渐的现出些不合时宜的得意来:“再如何在你眼前招摇,她们也入不了流岐山。这叫珠玉在前,她们早没机会了。”
“你学学我,心眼放大些,别同这些人一般计较。”
“学不了。”秦冬霖长而浓密的眼睫垂着,冷白色的肌肤下现出一排细密的阴影。
他倾身上前,滚热的气息凑近,眼瞳里是霜雪一样的温度,他伸手,慢慢将她散落在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对她的指责全盘接收:“是,我心眼小。”
“我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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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妖月独自去了一趟湖底。她动作快,穿过青铜水墙到小世界的时候,世界树还在,星冕也还在。
后者被钉在墙上,世界树正伸出枝丫,力道粗暴地将那道剑意□□。
星冕那张脸,已经有一半布满了裂缝。
“妖月。”他支撑不起身体的力量,半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咳出一手断裂的红线,勉强止住了咳,他才抬眼,看着妖月,笑了一下,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砂砾擦过。
“帝陵要现世了。”妖月并不上前,他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话,“你将程翌藏去哪了?”
星冕却只笑着,不说话了。
“方才君主来过。”妖月看了眼被红线布满的地面,声音比起上回见面时,不知冷了多少:“你以为他如此动怒,只是因为你曾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拥有过玲珑一世吗?”
“你又当真以为,上一世,你的那根幻骨,有代替你好好陪伴,照顾玲珑吗?”
“怎么,想好好珍藏那段美好的记忆,甚至想让那块骨逃出去,好再想办法达成你心中所愿?”
星冕的笑渐渐维持不住。
妖月冷笑了一声,一步一步朝前逼近。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粉嫩肉丸子的形象,而是变幻成了成年女子的模样,脸被雾气笼罩着,那双眼睛却格外冷漠,而她其实是个十分重情重义的人。
妖月重重地捏着星冕的下颚骨,一掌成五爪,朝他头上隔空一抓。
星冕陡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