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吧,等他中的毒能稍微缓解一些的时候。
他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想起她过去喊他变态的样子,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随后啧了一声。
可不就是个变态么?
冬天的夜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五点出头,天就全黑了。照道理冬季气候干燥,降水量减少,可这一天也不只是怎么了,突如其来下了一场暴雨。
闪电狰狞划坡天际,雷声隐在乌云里,听上去闷闷的,可依旧叫人提心吊胆,担心什么时候就会传来惊雷。
许柔放下筷子,回头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连遮光帘都拉上了。坐回椅子上,她担心地看了眼对桌的男人。
“我没事。”他放下筷子,改端起玻璃杯,若无其事地道:“你刚才说你导师的事情,可以继续。”
她没吭声,直愣愣盯着他的动作。
他捏着杯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里头的液体轻晃着,漾开一圈一圈涟漪。
她咬了下唇,隔着桌子按下他的手,焦急道:“我觉得你不太好,你要不要……”
“不。”他冷声打断,重复道:“我说过,我没事。”
可是这样子明明就有事。
许柔能体会他不想让自己见证软弱一面的隐情,可是她作为女友,其实更多的是心疼。尽管他从未提到他的童年,可她知道,那一定是一段鲜血淋漓的过往。
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暴风雨猖獗,打在玻璃上,劈啪作响。
他还在笑:“雨有点大,晚上你睡这?”
她毫不犹豫地道:“恩,我陪你。”
伴随着话音,那令人一直惶惶不安的惊雷声终于落下,几乎是劈天盖地的一声,简直要震穿人的耳膜。
他倏然松开了手,杯子掉到地摊上,红酒洒出来,在白色地毯上漾了触目惊心的红。
许柔跑过去,去捂他的耳朵,被轻轻推开。
他猛地站起:“你该回去了。”
不由分说拽着她的手臂,他整个人神色全变了,浑身都是压抑的颤抖,嘴唇再没了血色,全凭意志力强撑,不想落入那可怕的梦魇中去。
许柔挣扎着:“让我陪你。”
他凄凉地笑一下,拉开了门,把她往外头推:“抱歉,我真不想让你看见。”
她腿抵着门,眼眶都红了:“求你了。”
他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楼道的风愈加猛烈,窗外电闪雷鸣,将他带回二十三年前的夜晚。
他沉浸在臆想里,无法逃避,噩梦再度降临。
耳边仿佛传来母亲凄厉的尖叫,眼前是她扭曲的笑脸,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脸,她摸着他的头发,语调很温柔:“阿念,你要和妈妈一起走的,知道吗?”
“我不想走,我不想。”幼小的他嚎啕大哭,抱着天台上的栏杆不松手。
母亲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双眼血红:“可你不是最喜欢妈妈吗?”
他涕泪纵横,说不出话来,脚下是万丈高楼,雷声一声声砸在心底,雨水毫不留情,肆虐在他脸上,伤口上的血渗出来,遮去了他的视线。
他真的很害怕,谁来救救他。
母亲脱掉了他的鞋子,咯咯直笑:“这是他给你买的,我们不要带走。”她将他抱到了三寸宽的混凝土檐口上,紧紧拉着他:“一会儿记得要张开双臂,我们会得到自由。”
她说完,带着心满意足的甜笑,缓缓朝后倒了下去,表情是那样的恬淡温馨,仿佛是要拉着他说故事书,而不是一同赴死。
他没能跟着下去,被赶到的管家拖住了裤脚,双目下意识朝外头看时,只瞥到母亲歇斯底里的神情,面容若恶鬼,尖嚷道:“阿念,你不该活着,阿念!”
遥远的地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人群的尖叫,一切都是一场闹剧。
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里,他的意识混沌不堪,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有个熟悉的嗓音,一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在,别怕,你不会走的,我们还要一直在一起。”
他听了半宿,直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才醒了过来。
摸摸身边,是她毛茸茸的脑袋,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你没事吧?”
他静静望着天花板,头痛欲裂,良久才道:“许柔,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她怔怔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抚过她的唇,轻轻地道:“如果我说给你听,那这辈子我就不会放过你了。这样子,你还愿意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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