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一愣,迅速穿行而过,跌跌撞撞向东华奔去。谁知手还未搭上他的发,东华却已然化作了重重虚影,只剩她伸出的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挥舞。
“东华——”凤九惨呼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朦胧中,她仿佛听到紫衣尊神的声音在回响:“小白,自此一别……愿你长安……”
因着结界消散,墨渊与折颜等人也紧随着赶到此处,见此俱是心头一痛。都是从远古洪荒走来的伙伴,虽则这些年并不常走动,到底心是近的。在他们眼里,东华之能,通天彻地,原想他总会比他们都活得长久,谁知今日竟折在了这里。
天地间失了一位尊神,有甚分别?
除却九天星盘错行、三界淫雨霏霏,碧海苍灵一夜间冻了灵泉、凋了佛铃,九州共殇替不了亲人的哀恸,寰宇同悲比不上同伴的离愁。青丘、太晨俱是愁云惨雾,来往众人莫不面露凝重,交谈皆为低语,不敢稍有言笑,恐惊了一众上神们的愁绪。
待到凤九醒来已是三日后。
平素眉眼含笑的少女此时容颜憔悴,满脸悲戚。连着做了几日噩梦,原指望醒来能见到紫衣尊神的身影,诉一诉离愁别怨。谁知睁眼一瞧,周遭一圈皆是亲人们担忧的脸,却独独少了那个最想看到的人,心中又是一沉——梦中事竟都是真的!她沉默不语,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凤九这伤怀的模样比嚎啕大哭更令众人心疼。狐后搂着孙女一个劲地叫:“我可怜的九儿啊!”白止捋着胡子催折颜给凤九把脉诊看。
凤九呆愣了一阵,直直盯着折颜问:“东华他,果真是羽化了吗?他可还会回来?”
远古尊神的存在,乃天地造化的大事。造化之奥妙,便是如他们这些活了几十万年的老神仙都不敢说窥见了一斑。三界中确有“羽化又归来”之说,可到底如何并无人知晓。就算是墨渊当年为困擎苍生祭东皇钟,修为散尽,魂飞魄散,在炎华洞中养了七万年方才归来,却也是因为现时的白浅、彼时的司音护住了他的仙体。
折颜和墨渊、白止他们当然都希望东华并未真正羽化,然若仙体还在,经了万十来年的修养,许会有些机缘,可这连分毫都不存的境地,如何保那一分生机?
是以,听得凤九如此一问,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沉默着叹了口气。末了,也不过以“东华这样的尊神不能以常理揣度”来做结尾,不致断了人的念想。
凤九却似未曾听到他们的叹息,她咬了咬嘴唇,扭头看着狐狸洞外断线珠子般的雨丝,轻声却又坚定地说:“他一定会回来的,帝君不会扔下我不管,我还有滚滚,我要等他!”一双如星美眸又蓄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
滚滚是谁,青丘众人也将将知晓。
谢孤栦虽言语不多,却很妥帖地揣摩了人心,他在众人将凤九带回青丘的第二日便将滚滚送了来与她相伴。孩子是最好的解忧草,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陪着,也好让凤九分散些注意,不致沉迷于回忆无法自拔。他倒是没多在意白止白奕白浅白真等人能不能接受滚滚。
滚滚的出现果然让聚在床榻前的众人都有一刻恍神。银发的小仙童虽面目稚嫩,除了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很有凤九的灵动神韵外,端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确有六七分像东华。
折颜念头一转,想起给过凤九的两剂药,立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墨渊话虽不多,见折颜的表情约莫也猜了个八分。连宋这么个通透的性子,摇着扇子淡笑不语。只白止张大了嘴,回身问白奕:“这是,这是……?”重霖和迷谷均是一脸激动,说不清谁更突出些。
谢孤栦将滚滚交到白止手上,一贯的言语简洁:“见过狐帝!滚滚想娘亲了,我便把他带来青丘交于你。”
他又蹲下身子拉了滚滚攥紧他衣衫的手,安慰道:“滚滚,这些都是你的亲人,这位是你娘亲的爷爷,你要好生听他们的话,陪着娘亲,叔叔日后再来看你。”
白滚滚盯着谢孤栦看了看,又抬眼扫了一圈周遭的众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众人见了这么个粉妆玉琢的小仙童,本是天生贵重的尊神之后,倘使没有星光结界的事,正该一家团聚,说不尽父母亲情,如今却是生生成了失怙的苦人儿,怎不叫人唏嘘。
翌日,凤九醒来,因着伤怀悲秋好一阵身体都不甚康健,好在有滚滚看顾左右,又时时宽慰一二,倒似回到了母子二人在凡世相伴的日子。
这年青丘早早地落了雪,往日四季如春的神仙之国一时银装素裹。白浅来看凤九,说起这事认真地回想了下,仿佛上一次这么下雪已是千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