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东华面上更多了几分恳切。
主君略一沉吟,说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仙君伤势初愈,不如我们点到为止。”他面上一派平和,一手化出苍何,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从玄璛出现起已有不少将士远远围观,毕竟对战的各人都非等闲,哪怕看不成打架也看个热闹不是。待到得知不仅有热闹看,打架也有,还一打就是两场,围观诸人皆大呼过瘾。
此刻主君一下场,气氛更是迎来一个高潮,观战的人立时乌泱泱多了起来,也不偷偷摸摸远观了,挤挤挨挨争着抢着想占个前排。彼时军中武人更多,要他们守规矩本就不易,争先恐后中难免擦碰,各种问候祖宗声此起彼伏,要不是碍于主君平日的威势大约马上就能开辟出无数小战场来。
军中将士的兴奋情有可原。
他们对主君的印象始终是化生于天地、自碧海苍灵一路披荆斩棘而来、威名赫赫的传奇人物,在“寿华野八圣”中最是淡漠寡言,虽说阵营相同,可连搭上话都属不易,约莫也就投到他麾下的神将们能接触多些。
平日里主君虽偶有指点众人武技,只是彼此水准太过参差,回回都是一两招就被拍到地上的事,这叫被指点之人如何好意思说是在切磋?而稍与他旗鼓相当的墨渊、少绾等,又不会专程找个众人皆知的场合来切磋。这让一干对远古尊神高山仰止,又将其言行奉为圭臬的追随者们无不抓耳挠腮、引为憾事。
所以于众人而言,这一回委实是千年一遇、万年难求欣赏主君英姿的绝佳机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非过于仓促,只怕观战之人中盘口都有了好几个。
而相对的,众人对于文昌的观感则差了很多。
虽则军中确有不少人对文昌仙君颇为赞赏,然也要看是与谁比,与玄璛或折颜,还能有个不分伯仲的局面,倘若是与主君比,那这天平注定是要失衡的。
因而,围观众人大多以怜悯的眼神看着文昌,那意思:兄弟何故想不开要挑战最强者?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还是赶紧认输吧,不然好不容易好转的伤势还得再反复反复!
旁人倒也罢了,便是被打得披头散发的折颜,此时也拗出一个自认为风流的造型,抱着臂啧啧摇头,嘴上说得漂亮在慨叹文昌仙君怕是会打得艰难,眼中闪耀的火花却分明是幸灾乐祸。
对此,东华十分瞧不上眼,尤其是折颜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叫他暗悔方才委实太过慈悲:哼哼,还是管教得少啊!
不过目下确不是分心的时候。
年少时的他虽说少了几十万年的修为,论起来倒更为绝情与狠厉些,反是近年,许是情路上头得了顺遂,有时他便不怎么爱与人计较琐事——毕竟年华易逝,什么都没有逗弄小狐狸来得重要!为此,折颜、连宋、司命之流不知逃过多少顿打。自然,如今的他但想训诫报复谁,也不会用打这么无趣的方式,几十万年里琢磨出些许磋磨人的法子已然绰绰有余。
而说到修为,他如今亦不算是巅峰,顶多恢复了五成,然而这并不妨碍他那颗艺高人胆大的心。
主君倒也没客气,东华不过将将做了个延请的手势,他手掌一翻,宝光流转的苍何便出现在掌间。
不知是否感应了熟悉的气息,苍何好一阵铮响,宽阔冰冷的剑身晃了几晃,方才带着势不可挡的剑气朝东华劈来。
东华抬剑相迎,两相交错,袍袖激荡,剑与剑之间骤然腾起一波耀眼的弧光。
“噹——”一声嘶鸣仿佛吹响了号角,二人不约而同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了。
众人尚在追寻二人影踪,自空中已接连不断响起一片武器碰撞声,一道弧光尚不及消散,另一道弧光已然亮起,光亮连缀闪成一片,将众人晃晕了眼,却根本看不清招式的轨迹。
因着二人过□□疾的变招,众人眼中留下无数残影,一时场内人影憧憧,不似两个人的对决,倒像是两队人的对战。
众人晕晕乎乎中,“两队人”已经分合聚散了数次。他们自己约莫也来了兴致,说是点到为止,方一交手便搞出偌大阵仗,法力激荡间,空气中爆裂阵阵,左近的围观者无意识中被凌人的气势逼得连退了好几步。
二人身形在空中一闪,略现了行踪,再一晃眼,又是一波快如闪电的对招,金石之声似混杂了雷霆霹雳,几欲点燃上方苍穹。
他们好似与众人不在同一个时空,只是偶尔现了浩渺神光,却在别人的世界里炸起惊雷阵阵,勾得人忘我追逐,可无论怎么努力,在渴望与失望、期待与沮丧的夹缝里几番辗转,仍只能仰望神祇远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