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外人都大气不敢出,捧药的捧药,拆布的拆布,忙个不了。
月儿始终没有再动一下,朦胧睡了。这夜睡不实,却做了长长的梦,梦到幼时父亲带她游太湖,暮色迷蒙,自己的小手拿着一个饱满的莲蓬,送到长衫飘飞的父亲手中,莲子的清香荡漾在鼻翼之间,她想对父亲笑,父亲的脸却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戎长风的脸,忽然,昏黄模糊的暮色沉忽忽地向湖面压下来,仿佛是黑重的天劈头塌下来,她猛地惊醒。
睁开眼时,眼前已是一片天光,有莲叶亭亭地站在窗台上,像是正欲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些什么,梦境忽然一扫而光,她只不明白,如何莲叶能长得这样子高。
披衣下床,临窗一看,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才发现这座洋楼紧邻荷花池,池子里有极袖珍的小船,飘飘浮浮地停在柳荫之下,并不能乘人,仿佛只是取个景。有一对锦鸭,在那里洗澡,欢欢快快地把脖子插进水里,连带钻进半截身子,然后再由水里钻出来,无忧无虑,煞是自在。薄雾在水面上静静地流动,几位窈窕少女正沿着荷花池向洋楼走来,那女孩子皆是她这般年纪,衣袂飘然地,倒叫她仿佛身在梦中……
正看得出神,奶娘敲门进来,因是不见她在床上,便轻轻唤:“月儿、囡儿……”
月儿有些睡沙了嗓子,软软应了一声道:“姆妈,我在这里哩。”
奶娘已经将近浴室,又循声转过脸来,隔着微微拂动的香云纱帘看过去,月儿倚在露台上看荷花。
奶娘昨夜给她吓得一晚未阖眼,此时也顾不得伺候早膳,只是忙忙上来劝她千万不能再使性子,“嫁夫从夫,四爷是你一辈子的依靠,你不敬重他罢了,怎能放牙咬他!”
月儿垂了颈子不说话,一根白细的指头只管在窗沿上划过来,划过去。
奶娘说:“凡是男女都有个两头里担待,每常你逞性子时,姆妈是怎样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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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映月,朦胧月下月朦胧16,第2页
来,妇人家单要温柔和气才妥,你不听也就罢了,如今又怎能凶神般闹起事来!”
奶娘忧心道:“你闹得浅了还好说,万一失手闹了大,那男人家的性子有甚么正经,变了脸就没有体面。捶楚你一顿还算好的,若是那干脆冷了心的,再不进你屋,投奔了别处去,你该怎的办。”
月儿道:“可又来,姆妈又不曾看见我的心,倒像我怕是怎么?情管叫他投奔别处,我不稀罕。倒是他若不走,我咬得他离门离户!”
奶娘忙说:“阿弥陀佛,月儿你可不许这般糊涂,夫主为大,捧都捧不及,断没有个撵的他离门离户的道理!”
自然月儿也是气话,咬是再不能咬他,跟他寻隙滋事也不是明智,此时处境,只有不抵抗才是真正的抵抗,从今往后除却规规矩矩做姨太太断不能贸然行事,只有稳住戎长风叫他不得防范,才可施行后计,她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昨夜那一口通是恨极失了神志,再不会了的,忍。
奶娘说,“昨日下午我先你一步进来的,四爷许也是焦心,衙门也不曾去,单在家里等着,那桌案上的水仙你看见了不曾,月台上的珍珠雀仔看见了不曾,通是他从那边搬运来的,你欢喜的物事一件没落俱都运来了,便是你使手帕子叠的那些个布耗子他也不许我拆,原封不动带来了,妆台上卧着的那不是?”
奶娘又说:“到后来闻说你进来了,坐也坐不得了,背着手楼上楼下好一番走动,不也是挂心怕你受着闲气么?那样不是有心的?晓得你食细,专专叫人买了刚由苏杭运来的青笋,本是待要同你一起用膳,谁知你竟翻了脸!晚膳也不曾好生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