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料戎长风半夜给电话叫醒了,戎公馆大楼小楼前前后后拴了二十多台电话机,通常夜半打进的,多是来找四爷。
这夜的电话是廖副官廖生打来的,先是打到了四少奶奶那里,四爷不在,才又打到了姨太太这里。
戎长风一般很是醒觉,稍稍外面有些响动便要起,也是一种职业习惯。
电话没有扰到月儿,戎长风听完电话没有再入卧室,去书房换上戎装,叫人备车要出行,不想汽车夫夜半发了急症,正在那里腹痛难忍,他急务在身,要了钥匙自己驾车出来了,
廖副官没有想到四爷亲自驱车来,57号建于深山之中,方圆几公里都被纳为军事重地,用于操兵演练、整队拔营,附近寥落有几处村落,每到深夜格外静寂,狗吠声都十分稀少。
夜色中出现两柱汽车灯光时,廖副官正背着手在57号庶务大楼的照明灯下焦心地来回踱步,那远路上的两柱光愈来愈烈,看得出车速相当快,门卫大兵刚刚打开黑铁大门,车子便直直驶了进来,入院后依然保持原速,绕着操场转了大半圈,最后停在庶务大楼前。因为速度快,停下来时刹车片发出尖利的摩擦声。
四爷的汽车夫向来没有这么猛的开法,廖副官十分诧异,正发愣间,却是四爷从驾驶位走下来,廖副官马上回神,立正敬了一个礼,四爷没有说话,把车钥匙交给他,二人进了楼厅。
一句话没有讲,四爷直接进了会议室,在大总统巨幅画像下坐下,秘书很快给他端黎。他挥手说不必。
马上进入正题,他向已经等候片时的各位军官道:“今晚临时把你们叫来开个碰头会,有几件事要说一下,第一件事不必多说,你们已经知道了,扶桑的电台已经在上海寻找落脚点,主要目标是在法租界,目前我们的精力一定要高度集中,严密监控租界出入人员。我首先把这个情况传达给你们,希望诸位提高警惕,尽快挖出‘扶桑’!将其正法。第二件事很重要,最近南京几次来电来人,都说到一个新情况,‘阮生’再次出现!并且已经在上海有组建新地下组织的迹象。”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而在座的各位也都提高了注意力,阮生是敌对党派的重要人士,长期以来一直在遥控着宁沪津粤的党派活动,多年来南京政府一直在密切关注此人,但是这个人极其狡猾神秘,屡次在关键时刻逃脱,以至军警的数次抓捕活动都以失败告终,更诡谲的是,对方频频放出烟幕弹混淆视听,以至于这个人的性别年纪也一直不能确定。
四爷不讲话了,示意廖副官将夜里收到的电文给各位传达一遍,廖副官传达之后,总结说:“这是一个很严峻的情况,诸位知道,阮生是一个重头人物,建立了多个地下组织。而此次在沪上是要建立最大的地下联络站,这是对我们工作的极大挑战,南京方面要求我们尽快把他们的地下组织情况摸清楚。务必要尽快实施行动,逮捕阮生,以绝后患!”
会议厅紧邻译电科,发报机一直在嘀嘀嘀作响,女科员拿着刚译好的文件前来敲门,经过情报军机处处长审阅,又送到四爷手里。
四爷过目后,双眉蹙了一下,电文显示党派组织往上海派了不少人来,筹划于下月中旬召开秘密会议,届时阮生将要出现。
四爷放下电文,十分严肃地公布了电文内容,最后授意抓紧时间布控,在海陆码头以及铁路关口等各个角落撒网,下决心到时将党派人士一网打尽,务必生擒阮生其人。
接下去是一番严密筹划与部署,气氛十分整肃,会议结束后已是黎明,戎长风回到自己办公室,刚刚坐下,检验科科长卢连科敲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份报告书,汇报说近日有新的化学制剂研发了出来,碍于四爷外出公干不能签发生产文件,请四爷过目一下。
戎长风翻了翻那些报告书,没有马上签字,他向阑放心底下人的工作,非要亲力亲为地看过之后,才肯放话!
此时见报告书上写着该种化学制剂不仅适用于军事方面,更可以广泛应用于国民医疗界?本是一种书面话,竟惹得他皱了眉,将报告书向桌面一丢,说:“严禁夸大其词,我们只服务于军事,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了什么社会医疗!”
他到底不能放心,叫卢连科下去安排,过十分钟他到后楼检验科亲自看看。
十分钟后卢科长捧着一件崭新的医护白大褂来请,戎长风自己拿过白大褂套在戎装外面,到后楼看了一遍,果然差强人意,卢连科看出四爷脸色,忙陪着小心讲解一番,一直讲到外面晾台上,四爷背着手立在晾台的石灰膏阑干前,本阑悦,恰又看到楼下有送菜的农夫由门禁老兵带着走进来,推着手工造的木轮车,停在大餐厅门口。
楼下卸菜的农夫并未注意到楼上鹰隼般的目光,只是临去时看到对面楼上穿着白大褂的人,人高马大,气势凌人,白大褂里穿着军服,领章上缀着的军衔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发光。虽然离得远,可也叫人生畏,卸下菜急急推车走了。
四爷一直立在阳台上注视着那个人,直到其离去,他才离开晾台,下了楼,往餐厅那边走去。
罗副官恰站在那里立着,四爷过来,在餐厅前停下。罗副官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停顿一会又继续往前走,脚步加快,似乎发怒。
而不远处的门禁老兵注意到四爷在向自己走来,主动迎上来,面带笑容。是一种带着惧怕的笑容,他似乎从四爷大踏步的脚步和严肃的表情中读到了恐惧。果然,四爷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骂:“是谁让你放外人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