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一路上担心祖父,到家后,却又不敢近身,怕祖父打她,她亲眼见过祖父采打大脚丫头,也亲眼见过祖父拿住一身戎装的戎长风,呼叫着说:‘俘获老蒋了!孙文垮台了……’这是前年春节的事,所以去年春节来拜年时,戎长风便不敢穿戎装,刻意穿了一袭长衫前来……
想到这些,月儿就有些怯怯不前,毕竟疯人无状,疯起来谁也招架不得。
然而她断想不到,祖父今日绝无疯相,亦不像临近弥留之际,虽然气若游丝,却脑清心明,冷静非常。她无声无息地进去,祖父却仿佛有心灵感应,弱弱启眸,向她缓缓看过来。
“月……”声音苍老而微弱,没有一丝疯病的迹象,这种状态令她惊愕,仿佛过去的疯状是假象的一般。
“月……”苍老的声音再次出现。
她怯怯应了一声,犹疑而缓慢地走到榻前,祖父浑浊的眼睛看着她,气息微弱但字字清晰地道:“命在它在,命亡它亦在……”
“嗳。”她乖觉地应着。
‘命在它在,命亡它亦在,千万保护!万千保护!’这是听了千万次的话,也是祖父患疯病后的口头禅,家中人图省心,但凡听到祖父喃喃嘱托,便好生答应,像安抚小孩子一般,谁也没有深究过什么,至于‘它’是什么,一直没有答案,父亲说是指祖父多年研究的那些刻着甲骨文的龟皮骨片,别人也就不再深虑。
祖父仍然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只是眼睛渐渐闭上了,月儿紧张地攥紧了手帕,以为祖父要无常了,怎料父亲却一派沉静,轻轻掖好被角,叫她一同出去。
“祖父没事吗?”随父亲进到书房后,她不安地问。
“不必惊慌!”父亲在书桌后坐下。
月儿不解,祖父已经如此虚弱,怎样父亲还是如此气定神闲?
林父看出女儿所虑,道:“至快也要过了中秋,或者就在阴历二十三,此时无妨,虽是虚弱已极,但大限未到!”
月儿一愣,到底略略放心了些,垂首静了片刻,欲言不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