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嘀咕着,不觉已经到了东楼,进去后,四奶奶正在听电话,见她入室,马上挂了机走上来。
“映月,你来,”四少奶奶一面唤着一面在沙发上坐下,并说:“你坐。”
说着划了火柴燃了一支烟,心事满腹的样子。
“你坐你坐。”四奶奶将火柴向茶几一丢,蹙眉吸了一口烟,然后夹烟的手指去摁住了眉心,闭上眼,也就不动了。
许久不说话,后来才叹出一口气。
唉——深深地叹了一声,道:“你怕还不晓得,四爷外边有人了。”
月儿一怔,心想数小时前五小姐才说四奶奶梦见这种事,怎的此刻的口气倒仿佛不是梦到那么简单。
果然,四奶奶开始说话了,是吴副主席的小姐在追求四爷,并且大张旗鼓毫无顾忌,认识不过才几日,就坐飞机追到了北平,昨天四爷返沪时,又跟回了上海。
月儿一发不解了,不过才几个小时,四奶奶何以这样快就已经连人确定了!
这种神速她不是首次体味到,在许多事情上,四奶奶显示出超人的透视力,仿佛长着千里眼顺风耳。
她是真怕这种感觉,因为保不准自己也给人家看的嗵嗵透透。
“吴小姐你晓得吧,‘三公主’便是她。”四奶奶没有察觉她在走神,一径向下讲,说此人最擅挖墙脚,一挖一个准!并且只恋爱不结婚。但是四奶奶知道四爷对女人的吸引力,三公主便是再傲,也不会是只想着跟四爷谈恋爱而不结婚。所以此事必须马上制止。
“四奶奶是怎么知道的?”问完就后悔了,不该问的别问!
果然四奶奶只做不听见,去烟碟子磕了磕烟道:“再娶一房可以,但是这个人绝不可以。”
月儿啜着香片茶,耳朵里听着她的话,心里却把每一句每一字都掂量一遍,看到底有多大的分量。
听完了,她平静地道:“照说这也不算什么,老太太作急想替四爷再纳一房,这三公主好歹是门户清白之人……”
话没讲完,就给四奶奶打断了,“好我的姨太太!”
四奶奶冷笑着看她:“就有你这样的傻人,一山不容二虎,把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们一个个娶进来做小,离家反宅乱不远了!”
月儿却也不至于发笨,自己算得什么‘虎’,能与三公主比肩?四奶奶口上仿佛是为了家庭大局,心中实是骇怕三公主撼动她的正室之位罢了。四奶奶捍卫主权没什么,可月儿最怕把主意打在她身上,推她上去打前阵,这就不妙。
于是她试探说:“四爷若是娶,谁也拦不得呀。”
“你去找他!”四奶奶倒是干脆。
月儿一怔,拿茶盏的手几乎震了一下,听见四奶奶说:“你去给他把话撂下:他前脚娶吴云泥,你后脚就走人!”
月儿蓦然不再吃惊了,几乎有些可笑,想四奶奶必是急疯了,忽然天真起来。
她说:“哪个男人有了新欢还在乎旧人留与在!”
四奶奶却仿佛对什么事情已经洞若观火了似的,笃定地说:“也别说这些个无用的,我只告诉你,你去拦他,必能拦得。”
月儿心想:越发可笑,哪个一心逃跑的姨太太会去干涉夫主结新欢?
可是四奶奶到底是长着透视眼,将她看透了。
只见四奶奶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看着指尖上缭绕的烟线,心中想:他便是有了新人,莫非就会舍了你么?
想到这,她不由就有些失神,望着烟线兀自喃喃,喻意很深地道:“他舍不起!”
月儿只听到她口上这四个字,却不晓得她心里那句话,所以听不懂,有些莫名。而四奶奶也忽然回神,仿佛意识到自己刚才失神导致了失言,有些茫然,夹着烟定定看了她一时,然后含糊地说:“你试着去劝劝四爷吧,成不成另一说,好歹经心些个……”
月儿心想:我也不怕他娶,我也不要去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