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小二自然又一顿安抚告罪,再加上洛知卿在旁边说了几句,宇文焕总算缓了神色,不再为难他了。

等那些人走了,洛知卿才沉吟道:“以往似乎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自然是指上菜慢的问题,她没有明说,那人也能猜得出来。

“那小二不是说了吗,今日来的贵客太多了。”

宇文焕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口中,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像是在仔细品尝味道,洛知卿也不着急,手边的茶杯空了,她便自己续了一杯,慢吞吞地啜了一口茶。

直到对方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这才继续说道:“你以往没在这个时候出过门,自然不知,每年此时都是一品楼最忙的时候。”

洛知卿琢磨了一下,问道:“因为除夕宴?”

“嗯。”宇文焕嘴里含着东西,便只点了下头,片刻后道,“自一品楼打出名气后,除夕宴上的菜品偶尔也会以它本年新出的菜式为参考,那些人提前来此试菜,不就有了大把的时间打草稿,好在宴会上、我父皇面前展现得才思敏捷,连思考都不需要,便能将面前的菜吹得天花乱坠吗?”

宇文焕一向看不惯尸位素餐之辈,对于朝中投机取巧之徒更是鄙夷,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并不会对任何人指手画脚认为自己的想法便是对的,太过懒散的性格让他注定只能在私下里抱怨两句,若真要让他处理朝事,他能痛呼哀叫一整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听惯了他偶尔冒出来的一两句嘲讽,也知对方此时并不需要任何赞同或是劝说,洛知卿便又慢吞吞喝了口茶,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一顿饭下来,洛知卿很少动筷吃菜,倒是旁边的糕点被她吃了许多,等到宇文焕那边终于停了筷子,她正好吃完最后一块梅花糕,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宇文焕突然想起了之前被打断的话,迟疑道:“对了,我方才想说,你是怎么认识程西顾的?”

“前两日去寒泉寺祈福,他也在。”对于与程西顾相识一事还有些疑问没有解决,洛知卿不欲让他担心,便只笼统解释一句,宇文焕也瞧了出来,没有追问,却道:“不管怎样,你还是少与他接触得好。”

洛知卿唇角一动,似是想笑。

这才几日,便有数人来提醒她,要与那人划出界限,好似这位程小侯爷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宇文焕观她模样便知对方不以为意。

洛知卿性格看似温和,实则心里极为固执,不然不可能一恨亲生父亲便是十年,且看起来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宇文焕不禁皱了皱眉,“程西顾一十四岁接替其父爵位与军职,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可他不禁没有遂了他们的意,甚至将已逝恭王的势力一同纳入麾下,成了第一位统领南境的将军,与洛将军分庭抗礼。”

言及此,他似有感叹,啧啧道:“其心智城府,恐无人能及。”

元景二十五年,恭王去世后,为显示当今陛下的宅心仁厚,圣上又提拔了恭王手下一人坐上副将的位置,但在两年后攻下西燕的战役中,这位副将却为敌方通风报信,致使程周行身死,魏军险些失败。

幸而那时程西顾以一己之力冲破层层保护砍下副将头颅,振奋军心,又提出利用地势迂回奔袭之计,让魏军一鼓作气攻下西梁城,反败为胜。

她忘了太多,此时听到宇文焕口中所言,才猛然想起当年听闻这些事时,脑海中浮现的一幅幅残忍而又悲伤的画面。

十四岁的少年,在父亲身死的时候连感伤的权利都没有,便要支撑起残破的身躯,以一腔孤勇斩杀仇敌,来不及感受痛苦亦或心酸,他足下是鲜血、是残肢、是忘记人性的战场,他只能前进。

但世人看到的,却只是其后那些年他的城府与钻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