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对不起陆妃了,在年前手上沾了条人命,但愿她来年依旧安泰罢。

他望了一眼镜子里的人,便将眼睛闭上,躺回小床。

浅眠片刻,乳母的脸在温柔和恶毒间来回切换,她一会儿对着他抹泪,说若她的女儿没有死,也如他这般大,一会儿又掐着他脖子,叫他不要怪她,她也是迫不得已,人都是要为自己活。

童年缺失陆妃陪伴的萧元宁,乳母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

那时他想了许久,仍然不明白乳母为何要杀自己,论起财富,她是皇子乳母,自不会亏待她;论起宫外家人,宫中一直有人照拂;那么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乳母背叛了他。

萧元宁睁开眼睛,眸色平静,无悲无喜。

身处黑暗迷茫中的人,哪怕有人给予他一点阳光,他也会记你一辈子。

十二岁的女孩儿粉雕玉琢,娇娇怯怯,踌躇着不敢上前,她胆小软弱,但还是挣脱丫鬟的手,从车上跑下来,黑沉的夜色随着女孩的步伐踏出一束浅光,他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他。

他刚刚杀了一个人,手上下裙都是鲜血,他把自己藏起来,躲在胡同角,把脸埋进去。

没人发现他。

“……你为什么不回家。”女孩儿裙子上溅上雨水,她嗓音软糯,“是迷路了吗,女孩子这么晚了不回家很危险的。”

萧元宁埋着脸,感觉女孩儿隐有惧怕,还是蹲下来和他讲话。

“姑娘,这定是个小乞丐,快别看了,随婢子回去罢。”丫鬟气喘吁吁,带着不耐的嫌弃。

紧接着,他听见有人在他脚边扔了几个铜币,“喏,给你些钱,快快离开。快走吧姑娘。”说着就去拉她起来。

女孩儿被拉起来,她挣开丫鬟的手,把拎着的一盒糕点放在他脚边,又把身上的粉色荷包掏出来,朝他真诚道:“这有一些钱和吃的,你先用着,等天亮了,就赶紧回家。”

她知道,他或许没家了。

萧元宁把脸抬起来,只有九岁的小男孩,稚气又干净的脸上,不见表情,一双眼睛紧紧凝住被长脸妇人拉起的小女孩儿,白莹莹的小脸上,眉眼生动灵气,气质却柔柔懦懦,在看见他抬脸的时候,对他笑了一笑。

夜色沉沉,水汽湿重,萧元宁一度看到了失去的色彩。

萧元宁知道自己有哪里不对,正如他不明白乳母的背叛,亦不明白自己的不正常。

他记住了华盖马车的图腾,找到了在成安侯府空有大小姐名头,却受尽欺负的小女孩儿。

没人在意她,姐妹欺负嘲笑她,连下人都瞧不起她,她生如一颗草芥,明明干枯毫不起眼,偏偏根还焕发着绿意。

这样就好,继续毫不起眼,受着欺负,这样她才会需要一个带她走出来的人。

他是人人夸赞的五皇子,乖巧懂事,干净纯粹,赤子之心,有一位宠妃母亲,和疼爱他的父皇,因得小时候险些丧命,连皇后对他也和颜悦色,太后的不喜,于他而言,都是看不上眼的事情。

他会在人们的期盼下成长,等到十五岁,就求文帝定下成安侯府的原配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