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带土忍不住要唾弃自己,这些事他明明早就知道了,他早就应该开口了,却还一直都装聋作哑,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不开口,未寻就不会开口,这样他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那样的话,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忍受本就应该属于他的孤独与寂寞了。
但是,要是有一天,未寻终于发现了他是一个一无是处且无可救药的混蛋,也像那些人一样,用那种厌恶、憎恨、鄙夷、恐惧的目光来看着他……带土不敢再想下去,但是越不敢想,就越忍不住去想。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朝坏处去无限放大自己的想象,一些事物倘若过于庞大,就会有害,比如寂寞,比如爱。带土的孤独无疑是庞大的,所以他不得不承受这庞大带来的危害,那就是伴随着这种庞大而来的种种情绪,怀疑、偏私、幻想、畏惧、游移、自厌、渴望、狭隘……这些情绪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和灵魂,直到彻底装满他整个人。
不,不会的,未寻不是那种人,她根本不会用那种目光看着任何一个人,就算是在战场上,面对着扼杀无数人生命的自己,她也没有用那种目光看过他,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你怎么知道以后就不会。忽然,心里有一个声音忽然跳出来,毫不客气地质问他,立刻就瓦解了他岌岌可危的自我安慰。
就在带土即将不堪重负的时候,未寻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瞬间就把他从沦溺中拉了出来,所有矛盾、犹疑、脆弱,甚至还略带着些希冀和快慰的思绪顿时都沉淀下去。刹那间,带土全部的精神都投注在了忽然出现的未寻身上。
“带土先生,我回来了。”
未寻带来了很多东西,她把它们一样样拿出来,一边拿,一边对带土说着那些东西的来历。那些东西自然是美琴他们给她的,她提到他们时的那种神情刺痛了带土,虽然他也见过很多次未寻的笑容,但是只有提到他们时,未寻脸上的笑容才是最幸福的。
沉默很久后,带土终于开口打断了正在说话的未寻:“未寻,你走吧。”
听到这句话,未寻愣住了,她不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一棵草。许久之后,她默默地把剩下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带土面前,然后,一件一件收起属于自己的东西。
见她这样,带土忽然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带着极大的歧义,在他看来,他是不愿意她再跟着自己受罪了,是希望她能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享受欢乐。但是,未寻很可能以为是自己嫌她碍手碍脚,觉得她是累赘,所以才要让她走,要甩掉她这个包袱,免得再拖累他。她一定认为自己已经妨碍他到了让他不得不开口赶走她的地步,所以,她才会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收东西。对她来说,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还要开口争辩什么,让他改变主意,那就不是难堪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带土心下一紧,明明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伤害她,但是现在他说出的话已经伤害到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了,鬼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那种意义含糊不清的话来,简直混账。带土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脑袋一拳,把脑袋中进的水都打出来,只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因为未寻已经收好东西站了起来,手也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带土心中忽然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如果就这么放未寻离开的话,那么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了。
想到这里,带土顿时顾不得那么多,一把上前去握住未寻已经开始结印的手:“不,我、我不是要你走,不、不……不赶你走……我……是不要你走……你不要……我不要走……不、不……舍舍……我……是说……你应该应该回、回……我不能……自私……你耽误……”
我不是要赶你走,我其实不想你走,只是你应该回去了,我不能再自私地耽误你了。并不算复杂的一句话被他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然而他还在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句话,带着几分慌乱的急切、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还有几分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不舍。现在的带土哪有半点当初目空一切、嘴遁四方的样子,又焦急又笨拙,焦急得有些慌乱,笨拙得有些可笑。
然而,带土乱七八糟的解释却让未寻结印的手松开了,解释的人语无伦次,听解释的人却已经明白了,未寻抬头看着带土,那眼神专注而真切,带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吸引力,带土不禁停下了自己糟糕的解释,直直地回望着未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