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 04:30

刘启吞下最后一口面汤,背着包走出塔尔钦的旅馆。老板娘用手捂住一个哈欠,她目送刘启掀开旅馆的门帘,走进冈仁波齐山脚下茫茫的夜色。广播里说今天有雨,这让她有些担心这个面无表情的独自转山的小伙子,但她随即想到他一米八的个头,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冈仁波齐都会迎来许多雪域外的来客,她实在看不出他们中的有些人信仰什么,但拥有信仰总归是件好事。

迎接刘启的是一阵寒风与静谧的夜色,凌晨四点半,一切都黑着,天地间仅有的光只剩下月光和她身后的漫天星斗。刘启将风帽牢牢系在头上,他从未在西藏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见过这样明亮的星光和月色。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为冈仁波齐勾勒出了她的轮廓,神山如同一颗熠熠的珍珠,安详而温柔地坐落在黑夜之中。

刘启感受着肺部被寒冷的空气充满,他踏上一块粗粝的岩石。他是来转山的。

AM 08:00

过曲谷寺大概两千米下起了中雨,王磊戴上防雨冲锋衣的兜帽,又从背包里抽出雨衣套在身上。与他同行的藏人扭头询问,他抬手微笑,意思是自己还很轻松。

作为一个摄影师,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冈仁波齐转山。传说转山一周能洗去今世的罪孽,十周可在五百轮回中免下地狱之苦,转山一百周则可今世成佛。冈仁波齐转山有内外圈之分,转外圈十三周才能有转内圈的资格,而这次恰好是他第十三次转冈仁波齐。经过曲谷寺时他拍下了冈仁波齐的日照金顶,现在那张照片就躺在他的相机里。

他的照片有时会被同行诟病对比度调得太高,但其实它们中调色最严重的一张也没有超过15%。西藏有种神奇的能力,万千色彩只要到了这个地方都会呈现出比它们在平原上高几倍的神秘与美,仿佛那腾空直上三千米的海拔洗去了灰度一般。

王磊抬头远望,雨幕隔离了他的视线,远处的冈仁波齐像是隐藏在雾中。

AM 11:00

雪太大了,山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如果不是十分钟之前遇到了逆时针转山的苯教徒,刘启说不定会怀疑自己迷了路。大片大片的雪疯狂地往他的领子里钻,把他冻得直哆嗦。他把登山杖狠狠插在两块石头的缝隙中,艰难地前行了一步。冈仁波齐转山路全长56公里,他刚过了15公里处的补给点,周遭万籁俱寂,没有其他人。

刘培强不知道他自己跑来西藏,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心血来潮跑去转山。航天所的教授日理万机,没空关心儿子的日常生活,刘启甚至都怀疑他是否知道自己高考结束。但刘启即使再赌气,也不会和自己的人身安全对着干。风雪交加,头顶的冈仁波齐像是要倾塌下来,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拔出登山杖,看了看身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