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在下绝非贪图名利的宵小之徒,毋需大人允诺,在下也自当竭智尽力,奉您之命救治夫人。在下斗胆一言,还望司空恕罪——夫人与公子的性命不必担忧,在下所虑及的,是公子出生后,身体必然遭受常人之无法想象的摧折,病痛或许会折磨公子半生。况且司空应该早已知晓,夫人素患心疾之症,所生的三位公子也俱遗有此疾,小公子怕也难免。”
还有半句他索性闭了嘴,唇齿哆嗦,把最后的话憋在肚子里没敢直言——“恐皆难享全寿,福祚浅薄。”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一旦让面前这位司空大人听见半个字,自己这颗人头,怕是不知到哪里捡了。
此刻曹操尽管不动声色,脸上似乎并未流露不悦,但从始至终,都有一股迫人的威慑力直逼而来。
如一堵无形的高墙隔在眼前,直让华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不大的屋内恍如置于三九霜雪,空气瞬间停滞了流动。
无怪乎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之时,天子也有如此刻的华佗,如履薄冰,步步不敢行差踏错,仰其鼻息。
“噼啪”一声闷响,随即传来狼毫与地面碰撞的疏朗声音,迅速打破这凝固的僵局,稀里哗啦,听上去似乎有东西倒了一片。
荀彧窘态顿生,脸上露出歉疚的陪笑,挠了挠后脑勺,立刻蹲下身子把掉落在地上的砚台捡起来,捧在手心,仔细地重新摆在桌角。
原来他适才惊讶之下,一不小心把案上的砚碰翻了,连带着将笔墨全部泼在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半跪在地上收拾,却如失魂落魄般,沮丧地蹲在地上,嘴里喃喃:“卞笨……怎么可能会有心疾啊……她一直活蹦乱跳的,怎么会有心疾啊……这一定是你看错了。”
良久,“司空,”他歉疚地把视线望向曹操,口齿有些含混不清,“都是彧的错,彧真的不知道卞笨怀有身孕,如果早知是这样,彧万万不会让她带我来宛城的,害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又是一片有如深渊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