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得还是那身铁甲, 身下还是那匹烈马, 马蹄嘚嘚而来, 到了近前, 手执缰绳在身前一勒, 视线落在姬珧身上。
裴冽眉锋目锐, 脸上笑意总带着三分冷光,就是看她时会多几许恣意放纵,仿似永远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才第一个开口,像是从来没分开过似的,笑道:“听说你三箭解决了江则燮,临渊楼上英姿飒飒,事迹都已传到汾阳了。”
姬珧向远处望了望,汾阳城尚不见踪影,不知道还要隔多少个山丘,他这是御马迎出了多少里?
心头有诧,她却笑着将话顶回去:“夸我箭法好,不是想拐着弯地夸自己教得好?”
“自然是你射得也好,我教得也好。”裴冽不客气地说道。
姬珧没有反驳,她看了一眼小十八,小十八转头给她牵了一匹马来,姬珧刚要上马,宣承弈忽然将她叫住,去后面的马车里拿了一件厚氅给她披上。姬珧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了一下,宣承弈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给她系上锦带,然后退开一步,看了别处,似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厚氅在身上,倒是暖和了些,姬珧最后瞥他一眼,翻身上马,到了裴冽近前,示意他向前走。
裴冽看了看后面随驾的队伍,又看了看脸色黑沉的宣承弈,不知为何心里七零八落的,隐隐有些不痛快,他调转了马头,收起玩笑的语气,低声道:“繁州一战,你这个计法太冒险,若是有人拿此做文章,又成你的业障,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打一场,以繁州兵力,打他个落花流水也不难。”
姬珧听懂了他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有心人要想口诛笔伐我,有的是刁钻的理由,避也不避不开去,你知道繁州兵力强盛,却不知今年苦寒,那些驻军和万州来的将士早就忍耐不住了,正面交锋,输是输不得,却也绝不会赢得太漂亮。”
裴冽眉头皱了皱:“你为引他入城,前后四次假装无力招架,能把胆小谨慎的江则燮骗得放下防备,肯定是做了大的牺牲,只怕这牺牲,你认可,繁州百姓认可,朝中那些迂腐酸儒不认可。”
姬珧摆了摆手打断他:“你放心,我都想到了,留了后手呢。”
姬珧似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掰扯,扭头看了看他身上的霜气,眸光一敛,似笑非笑道:“如今外面危机四伏,你怎么一个护卫都不带就出城了,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裴冽一顿,热烈灼目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却有些不自然地低咳一下,他转头看着前面,扽着缰绳向前,身子在马上一摇一晃的:“我在城外巡防,想到你快要到了,就顺便来看一眼。”
这个顺便,真是“顺便”啊,一个不留神就走了这么远出去。
姬珧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却没戳破他的谎话,裴冽自知这话说得荒唐,兀自笑了一声,他收回视线看着她,口中有探寻之意:“瓮中捉鳖那天,你把虞弄舟给放了?”
姬珧本是取笑他,不想却听到了他的取笑之意,闻言面色佯装一沉,嗔怒地看着他:“怎么你们谁都要问上一嘴?本宫看起来这么面慈心善吗,才会让你们一个个都如此误会。”
裴冽听她的语气,无端地松了口气。
“眼前局势千变万化,虞弄舟是敌是友还真不明朗,可他毕竟是张家人,与你有深仇大恨,这种祸患不能信重,还是除之而后快为好,我怕你念及旧情,反失了最佳机会。”他放了心,嘴上却不饶人,说的话还有几分嘲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