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想:不列颠及爱尔兰女王果然是个异类——她对天体运行的概念颇有兴趣,还同他一样,大胆设想人类及地球之渺小,而空间、时间、运动无限;她表面是个天主教徒,其实比无神论者还可怕,认为世界运转的原则并无灵魂,而仅仅是冷冰冰的法规;她积极维护她的世俗王权,口中所谓的宽容,实际上是对人类精神世界漠不关心。

玛丽则以为,自己算是知道布鲁诺最终被罗马处刑的原因了:钻研星辰运行还在其次,他喜欢把一切上升到神学/哲学的高度,小辫子太多太多,简直抓不过来;而他不像加尔文诺克斯那样狡猾、善于拉动同盟;他的观点,也难以给所谓“权贵保护者”现实利益;最重要的,他言谈间自负他能欺瞒教会的耳目,过于轻蔑他们的智商和执着……

玛丽又深觉遗憾。她本以为他是个天文学家(中学历史课本的锅),还设想在伦敦搞个天文科学院、请他来开宗立派。如今一见面,她才发现,和哥白尼、伽利略那种实证派科学家不同,布鲁诺更接近哲学家的套路。

哲学家也不错啊,在牛津或剑桥都可以带动学生们一起思考。法国也有很多大学可以容纳他。只可惜,作为实用主义的女王本人,她自个真心不想再讨论神学/哲学了。

如果说,年轻时玛丽比较担心政府所采取的宗教政策之弊端、愿意多聆听各方意见……但现今她在十六世纪熬了四十多个年头,着实厌倦了。

三百年都讨论不完的教义理论算啥呀,世俗才最重要!既然社会还算安定……有时间吃吃喝喝游猎踏青欣赏音乐名画跳舞看戏读“话本”不香吗?

这个年代人均寿命多少来着?她都努力这么多年了,至少,让她“余下的光阴”不要这般费脑吧……

不过,出于对学者和知识的尊敬,玛丽还是当众夸奖:布鲁诺学识上佳,理应得到国君的赏赐。

并果真支付了三十镑。

但留在身边什么的,就免了。

思前想后,女王暗中叮嘱牛津校长:在校园内给予他一定言论自由,但本国的出版审查制度要继续坚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保护这个不够圆滑的先驱;哦,他去哪都好,特别劝他小心避开极端旧教徒,尤其是教宗势力范围……意大利回不得啊记住。

办完了这件事,玛丽便拖家带口(可惜唯有老公不在),北上苏格兰了——那里,有个她喜爱非常的“实证派哲学家/科学家”在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