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袭来,将丝丝黑发拂到她的脸上,那里头混杂的一根银丝不由得把她的视线牵回去。仔细一看,他那又长又直的黑发里混着的银丝,竟然多到一眼看过去便能看见的地步。这些日子,他也很累吧。一个人毫无希望地坚守在这,顶着压力与愤怒,唯一的希望,便是送出去以后不知是否石沉大海的书信……

“累吗?”朱缨情不自禁地问。

姚秀被她突如其来一句砸得有点懵,他一天到晚躺着能有多累?“你是说身体还是心?”

说实话,身体倒还好,虽说又躺了快一个月,感觉体能以流水一般的速度在下降,但好歹在逐渐变好。只不过,心累是真的。

全睢阳城有五千余户,疫病爆发至今,因疫病而亡的人共有三百余人。而这之中,不乏本来能救回来,却因缺医少药,眼睁睁看着他病故的。尽管知道自己尽了最大的力,但姚秀心里总有些难受。

朱缨没有回答。她知道他。

二人牵着手来到城墙边。外头正好三鼓收兵,朱缨暗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搞私情不好,挣开姚秀的手刻意拉开了距离。姚秀虽心中可惜,但也知道这样做影响不太好,便也与朱缨稍稍拉开距离,笑道:“回去吧?”

“好。”

他的步子比来时快。

朱缨知道他是想快些离开,但这人顾忌她的时候可丝毫不顾忌自己。瞧吧,还没完全走出守城将士的视线,人就已经虚汗连连了。朱缨叹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好了,身子这么不好,还非要熬,你是真想我守寡?”

姚秀擦去额角的汗,戏谑道:“那阿缨背我么?”

“好啊。”

姚秀:?

不是,要老婆背成何体统啊!

姚秀要躲,却忘了自己这些天没怎么好好进食,早就低血糖了,一转身眼前就发黑,几乎要晕倒下来,双手发麻双腿无力。朱缨趁机抓住他的两臂,一个转身往背后一带,再半蹲勾起他的腿向上一抛,竟稳稳当当地背在了背上。姚秀微微喘着粗气,低声道:“阿缨,放我下来。”

“不。”

朱缨背着姚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太阳照在他的背上,他黑白间杂的长发散落肩头,随着她的步子在她脸颊旁一摇一晃。朱缨看见了,又是一根扎眼的银丝。

她心疼了。

“你啊,这满头白发的,说是我爹都没人怀疑。”

趴在背后的姚秀自然也看见她那金发底下碍眼的白色,心道你这丫头真是有口说别人没口管自己。自己累了十五个时辰啊,何尝不累呢?他也想这么背背她,也想让她好好休息啊。

重重地叹气,“我真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