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一个瞬间,普夫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想要杀死一个人。

欲望

那天枭亚普夫让王不要碰到那摊黑红色的污物,那些东西里藏着比恶念更恐怖的东西,那个东西是“生”的对立面,它会像永无止境的欲望一样肆虐和扩张,吞噬一切,吞噬你心中那一点残存的向上的力量,把你拖到幽深的潭水深处。一潭漆黑的死水。

那个东西是这样的,它不会很快让你死去,也不会让你死得很痛苦。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色彩像在苦夏烈日下炙烤的叶片一样渐渐从你眼中褪去。起初,灰色的世界看起来也无大碍,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高洁肃穆。纯粹的色彩就像纯粹的光一样让你的心中一片澄澈。欲望褪去了,纷杂的声音褪去了,一切都变得很遥远,一切都是荒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熟悉的景色看起来非常陌生。记忆中车水马龙的街道变成一片深深浅浅的光影,在建筑物下面活动的物体是什么?他们在做的事情忽然变得不可理解和不重要,意义在一点一点地消解,于是你被它俘虏了。

那个东西是这样的,你首先失去的是和生存有关的欲望,寻找快乐的本能。食物变得索然无味,动作变得沉重而痛苦,梦境充满阴郁的意象……在欲望消退的地方思维开始活跃,而思维越是活跃,你就越是贴近它。

贴近死亡。

它对一切活着的东西都有吸引力,可以住进任何人的心里,在那个温暖潮湿又阴暗的地方安逸地定居下来。它披着毯子在暖炉旁坐下,仿佛它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你的双眼,你的双耳、口鼻和大脑。它不光会定居,还会传染。像疯长的麦田一样传染给被它诱惑的人——任何活着的生物。

王的欲望就像一只可以无限膨胀的气球,他的欲望是一整个种族的欲望。他还没有,也无法和它们分开——简单而纯粹的欲望——食欲,就像刚刚落地的婴儿一样不餍足地向世界索求一切。

欲望和死亡,他和她就像两个纯粹的极端,也难怪他会被吸引,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所以王没有听从普夫的建议,把死亡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将她迎进了大门。

他只是好奇。

普夫明白,所以愤恨。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什么人。那个银发的女人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不过分张扬也绝不会被淹没。仅仅是这样,她就在不停地撩拨枭亚普夫的神经。她就像是他绝对不想承认和面对的东西:无法被消灭的终结。万物都有终焉之时。人类,嵌合蚁,所有的一切。可是他们才刚刚降生,一团躁动的能量还在他们的体内横冲直撞。征服世界,征服人类——她站在那里安静地看过来,就好像在问他们,这又怎么样呢?征服世界会怎么样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寂静。沉默。仿佛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就像一根尖锐的针,一不小心就会将还未吹起的气球扎破。

所以他说,不!王不可以接近她,绝对不可以!

他的声音传达不到。

一种从未有过的苦闷渐渐弥漫在他心间。

这就是蚂蚁的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