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下棋。”佐伊继续说道,“如果您只是想杀我,可以不用那么费劲,现在就动手吧……其实我也很好奇你说的那些事情能不能成真——有形之物终有一天会消亡——确实如此……”
蚁王脸上的疯狂渐渐消退,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蚂蚁的王啊,我确实很好奇,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说,“一顿美餐?再美味的珍馐也会使人厌倦。凌驾于一切的力量?极致的权力带来的是极致的无聊——一切唾手可得的东西都是无趣的,这您一定深有体会。毁灭?当然,万物终会毁灭,若是这样,也许你只是扮演了时间的催化剂——或者相反,掌控?掌控世界、改变它?也许你心中对嵌合蚁这个种族的未来有所规划?可是从你的行动中我看不出这一点,你只是简单地拥抱了自己作为‘王’的身份并以此自居……恕我直言,短暂的相处中我得到的和您有关的结论只有一点,在我看来您只是一个刚刚降生没有多久的孩子。是的,您拥有强烈的欲望,这欲望可以变成任何东西,您很贪婪,但这不是您的特权——如果您注意到了的话,人类也有欲望,人类也很贪婪。这两种东西都会随着时间变质,欲望会扩张,逐渐失去重量,变成虚无的存在。而有的时候欲望消退,贪婪却不会。这两种品质帮助人类从残酷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也让他们饱经痛苦。您很聪明,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在说的是,如果是您的话,说不定可以打破这种无聊的循环,找到更合适您的存在方式。”
“……这就是你想说的吗?”蚁王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问。
佐伊笑了:“您会明白我想说什么的。”
然后他践行了自己的话,把她的四肢扯烂、脑浆碾碎,分成无数个碎片掩埋在各地。他觉得无趣,一切都很无趣。但是她的话却开始让他严肃地思考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行动和所作所为。她的话语警示了他——是的,人类很贪婪、狡猾,而且自私。如果这是一场战斗(而这的确是一场战斗),那么他并无必要对人类表示任何程度的尊重和敬意。就像之前在棋盘上一样,他可以用各种手段扰乱对手的呼吸。如果他真的重视对手,就要不择手段。
所以在人类的队伍攻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和护卫队分开行动。他们一起将那群人捕杀、吞食,变得更加强大。在东果陀王国的宫殿前,那个年老的猎人即将战死,最后,他在将手指插入心脏前动作时有一瞬间的犹豫——因为他看到了被催眠、站在广场上的几万平民。能够用鳞粉感知他人情绪的普夫识破了他的计划,冲向了尼特罗,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那个老人带离王的方向。与此同时彼多和尤匹携着他们的王一起向反方向逃去——
东果陀王国上空绽开了一朵深红色的蔷薇。
普夫死了,但是王活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仿佛顺理成章。人类世界的颠覆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让王没有想到的是,起初他们——人类——是有胜算的,但是被毁在了自己人的手上。有一群人开始投靠他、追捧他——人类被自己的同胞从背后反咬了一口。人类屠杀人类、人类管理人类,甚至连事后的“牧场”都不用王来费心,人类自己早就设计好了最优的人类畜牧场,双手奉上、呈现在他面前。甚至有些人类会以被选中作为食物为荣,有些人想方设法想要成为王的盘中餐,为此不惜做出令人发指的行径。这些人让王觉得有些恶心。当然也有反抗的人,王很多时候甚至觉得多放任他们一阵会更好——因为那些人可比其他的这些人要有趣得多。
不知不觉中,从某个时间点开始,那天那个人在他心中种下的空虚的种子开始扎根、发芽。当他厌倦食物的时候,当他厌倦人类的时候,当他厌倦蚂蚁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双冰冷的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弯出奇异的弧度,说出诅咒一般的话语……
「您会明白我想说什么的。」
王没有名字,王就只是王。
王是一切的王,世界的王。
但是他并不开心。
于是他找出了当初掩埋肢体残骸的地方——他一直让所有人和蚂蚁远离此处,因为那种病毒可能会将一切毁于一旦,但是此时他过去了,亲手找出所有的碎片拼在一起。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碎片还是碎片。他想,也许这就是她的结局。她终于还是死去了。
她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