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有些难受的是,我感觉到了恶心。
为什么人竟然能在善良与恶毒间无缝切换呢?
“在战场上,人类的法律、道德、利益、情感,以及别的什么你知道的东西全都不存在,连人类本身都不在是人类,只是畜牲,同类死了我们就高兴,不单高兴,我们甚至要表彰,要唱歌要跳舞,搞得好像这是世界上最美好,最光荣的事儿。”
“右拉就是被这事儿杀死的。你懂吗小子?那孩子受不了这些,就像铃兰受不了太多的肥料……鲁海镇里到处都是铃兰花,上面还坠着露珠……他给我画了幅画,我是说,在我成了瞎子之后。那是一副很好的画,右拉是有天赋的,我保证,那副画现在还挂在我家客厅里,我兄弟去年来,站在画前面半天不动脚,最后跟我说:’嘿,这真是幅好画。‘我问他:’你懂不懂什么叫好画?‘他说:’我不懂,但如果一副画不能让看到它的人都同意它是幅好画,那它就不是幅好画。反之亦然。‘——我觉得他说的对。”」
「“别问了卢克,回去吧,回到你的大城市去,右拉死了,没有死而复生这回事儿,就算有,右拉也不是马厩里生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沉默了许久,最后坦白说:“我受不了故事就这样结束,没有任何结果。”
金鱼眼叹了一口气,用他火腿似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地平线那里的天空已经亮起来了,鸭蛋壳的青色,小时候我和右拉经常去看野鸭子一队一队地游来游去。
“听着,卢克,你就当他是得了鼠疫、黑色病或者最近流行的什么字母大写的病,然后死了不就成了?是,我知道不一样,但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大多数人都分不清楚二者之间的差别,他们看到一个人痛苦,只会问你得了什么病。”
“那要是我说了自己得的病呢?”
“那他们就会说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病,你是个滑头,在无病呻|吟。”
“说不定我真地是在无病呻|吟,你也是在无病呻|吟,右拉也是在无病呻|吟,只是右拉太入戏了,以至于他的身体和灵魂极端分裂,最后一半上天堂一半下地狱。”
“嗨!如果你去过该死的战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卢克,呻|吟也是一种病,有很多士兵不是在战场上光荣牺牲的,而是不停地呻|吟哀嚎,最后气竭而亡。”
“你是说右拉也是那样的士兵?”
“我怎么知道?或许他的灵魂在战斗,或许他在单枪匹马地对抗他憎恨的家伙,又或许月亮引诱了他……说不定他只是承受不起太多的天赋,最后耗尽了自己的生命而已。艺术里有这么回事儿,对吧?”
“……对,有这种事儿。”
“那就对了!谁能知道真相?”
“我想知道。”
“就这么问来问去转来转去的,你可没办法知道另一个人的一生,你要怎样读懂他的灵魂?”
“我不知道,但是我清楚,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这个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