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艰难才说出这句话来,仿佛有巨大的沉痛化作硬块梗在他的喉间,让他难以喘息,也难以视听。虽然是春光明媚的正午,他却感觉自己的眼前仿佛笼罩着黑色的幕布,就像那些离开新选组、伪装着自己的心情潜伏在御陵卫士里的时刻一样,自己仿佛沉溺在黑色河流的最底层,眼耳口鼻中全部被水浸透,眼前一片黑暗,找不到一个出口,只能漫无目的地等待那眼前突然出现光亮的一刻降临——
突然,他听见她的声音。
“迷兮复惘兮/吾志悯然却决然/法度无犹豫——”
藤田五郎:!!!
他猛地转过头去望着她。
没错,他还记得这首俳句。
这是当年他离开这里、去加入御陵卫士的那一天,在这棵樱花树下,当他对自己的未来产生迷茫的时候,她念出来的俳句。
……也是,副长写的俳句。
他一直回避去想的那些往事,以及那些已经被留在往事里的那些人,终于无可避免地在这一刻重新浮现在了心头。
现在想起副长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最先出现的,并不是副长平时在屯所里的咆哮和炸毛,也不是副长英明神武地率领着大家在京都的街道上巡逻和抓捕不法浪士的英姿,甚至不是在大家同去岛原喝酒的时候,副长在聚会中那种意外地能够放下平时绷紧的警惕心和气场、从容地微笑着,和大家融洽地打成一片的样子。
……而是,在鸟羽伏见之败以后,新选组出阵甲府、经过多摩时,被当地的乡亲们热情地宴请的那个晚上,他注意到副长因为被乡亲们问了什么不愉快的话题而借故站起身来离席;不久之后,当他也因为稍微觉得喝得多了一点而不敢再在热闹的大厅中停留,起身走到庭院里的时候,听见庭院中不被人注意的一角,传来的副长的说话声。
“……不管她是不是女人,打扮得怎么样……都是新选组重要的同伴。”副长这么说道。
新选组里的女人……能够被称之为“同伴”的女人,除了清原雪叶之外,还能有谁?!
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那一瞬间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同样在新选组呆了好几年、也曾经应大家的要求接受过岛原内探任务的另一位女性,雪村千鹤。
也许是因为在他的心目里,能够真正称之为“重要的同伴”的女性,唯有她一个人吧。
虽然知道窥探别人的对话是不好的行为、他也一向不屑于主动去做那种事,但当时不知道是出于何等心理的影响,等他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了那个庭院的角落附近,隐在檐下和围栏形成的阴影里,不动声色、甚至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了。
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一幕。
他看到那个对她口出恶言的年轻女子似乎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样,啜泣着跑走了。然后,她语调轻松地故意开着玩笑,而副长毫无意外地又被她气得快要炸毛了。
然而副长炸毛的反应之下,隐藏着一抹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东西。
他思考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那应当是名为“温柔”的事物。
没错,在那夜皎洁的月色下,家乡熟悉的小小庭院之中,副长注视着她的神态,对她说话的语气,甚至为了掩饰那一抹突生的不自在感而故意粗鲁起来的措辞——说着“你这家伙作出这种震撼的发言简直都要把人吓死了好吗!对于能够作出这种发言的家伙,不可能不注意到吧!”的时候,所有的表现,都能够称之为“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