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微微仰起下巴来, 注视着他变得更深了的浓色眼眸。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 藤原泰衡低低笑了一声,反而把轻轻扶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往后退了一步,站直身躯。
“……则子,我和你都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这一次, 他说话的时候, 那种冰冷的语气再也不见,尾音袅袅, 似在叹息。
“应该, 和你不会再见面了吧。”
柳泉深吸一口气。
最后的这句话, 他刚刚对神子也说过。
然而那个时候他的口吻, 和现在听起来截然不同。所含有的情绪, 也不一样。
她忽然感觉自己有点眼眶发热……不, 也许是头脑发热。
感到有必须说些什么的义务。也感到有必须说些什么的冲动。即使不能够告诉他以后的事,但至少从前的那些经历,那些从冷淡和防备开始, 以并肩作战作为结束的短暂经历, 会永远留在离去的那些人的心头, 即使他露出嫌弃和冰冷的眼神想要甩开过她,即使她在某一个轮回中杀过他的父亲——
“即使如此,我想说……”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响起。
“能相遇,真是太好了。”
藤原泰衡:?!
他惊讶地微微瞠大了那双浓色的眼睛。
但九条则子说出的下一句话并不是他猜测的那样,而是带着一点黯然之意的——致歉。
“……有些事情,以我的一己之力没能挽回,非常抱歉。”
她的视线微微垂下,刚刚还紧握着太刀勇敢战斗着的那只手,纤长的五指现在紧紧揪住自己肩上披着的、他灭紫色的披风一角。站得距离她这样近,他几乎能够看清她那因为歉然和伤感而微微颤动的长睫。
她指的是什么呢?是镰仓殿对奥州的野心无法磨灭?还是……为了对抗这样的野心,守护藤原氏百年以来热爱着的土地,他必须选择杀掉父亲?
“……不,那不是你的错。”
他不知不觉地发出了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九条则子惊讶地重新抬起眼。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她的眼眸黑而明亮,像是内里蕴藏着一泓深潭;而自己的脸,就倒映在那泓深潭之中。
啊,为什么从前那么多个日子,自己从未认真看过这张脸、这双眼睛呢。
他想把脸撇开,又不知为何有点舍不得,最后想要开口再说两句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语气十分僵硬。
“我还没有沦落到要将失败怪罪到喜……不,怪罪到女人身上的地步。”
然而,这闹别扭一般的话被她听到之后,她却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弯起眼眉,笑了。
藤原泰衡:“……”
意外地,他只是觉得一阵无言,却并不感到多么生气。
他忽然发现,像这样和她呆在一起,自己的内心总算能够从那种混乱嘈杂的状态之下摆脱出来,此刻就像无量光院中,在乌云的隙缝里依然顽强投落的暖阳照耀下泛起金色光芒、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样温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