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喝了一些酒,又或许是因为山崎为他带来的消息足够让他满意——总之,这一刻的副长,仿佛终于放下了一点对她、对周围这世界的警戒之心,开始放松下来,开始想要说几句他在外面的街上、在新选组屯所里,都无法说出来的话。

“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很困扰的。”他嘟嘟哝哝地说道。

花叶没有作声。

土方似乎也并不需要她再说些什么讨喜的话,就那么径自说了下去。

“曾经觉得还不错的人,现在也变得愈来愈难懂了……”

“假如不算是‘友人’的话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一旦他做出点什么危害到我们的事,我就可以……可以——”

“当初是真心来投奔吗……一直以来都只把我们当做一个晋身之阶吗……现在又为什么表现得对我们的什么事都看不惯,要指手画脚,不按照他想的做就不行——”

花叶依然寂静无声。室内只有土方愈来愈含混的抱怨声,混合着不远处其它房间里传来的三味线的琴声,在寂黑的夜里室内灯火明明灭灭,竟然有一丝繁盛处时而悲凉的矛盾意味。

土方像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很多酒,仿佛有一点醉了似的。他将酒杯中的酒再度一饮而尽,然后当花叶安安静静地又替他斟酒的时候,闪电一般伸出左手,攫住了她的手腕。

花叶手中的酒瓶轻轻一晃,酒液溢出了杯缘。她抬起视线来望着土方,表情里并没有多少惊慌的成分,眼神里带着一抹叹息似的同情与安抚之意。

“土方先生,很苦恼吗……”她轻轻地说道。

土方一向觉得岛原花街里的这种特有腔调有点做作得令人不适,但是现在花叶放轻了声音,她声线里的清亮感就透了出来,很好地中和了那种腔调里的公事公办的营业感,反而有种异常的柔和,甚至有一霎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种细语低喃就像是耳鬓厮磨一般的亲近那样,令人陶醉——

土方这么想着,就索性坦然接受了这种错觉,任其浮荡在屋内的空气里不去纠正,而是哂然一笑,爽快地答道:“是啊。”

这个表示肯定的字眼一旦说出口,后续的话仿佛就显得没那么难以倾吐了。他继续说道:“……是很烦恼。想要给他一点教训,可是做多了的话会怎么样呢……其他人的心情也会随之浮动的吧,还有近——”

他及时把那个险些出口的名字咽了回去。

不过花叶好像也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图。她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没被他抓住的手将酒瓶放回了桌上,抬起眼来望着他。

“我不能给您什么建议。”她说,“像我这样的人,只能在您来访的时候尽量使您开心……别的事情,那些您在外头遇见的事情,我不应该擅自评论……”

土方盯着她,但是盯了许久也没有从她那张温和平静、仿佛只是带着纯粹的关心一样的脸庞上看出别的什么来。

他索性摆出了洒脱不羁的态度,问道:“那么假如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花叶看起来终于有点吃惊了。她微微睁大双眼,反问道:“您是指……假如我的友人让我这么苦恼的话,我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