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释重负大概是因为,既然山南能够说出这样挑衅一般的话来,那么他今天就不会在这里真的把冲田叫住,就这么自投罗网一般地承认了脱走的罪过吧?
很不甘心则是因为——她清清楚楚地感到了一阵挫败感,仿佛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内心,握住了她的把柄,并且会一点也不忌讳什么风度或原则之类地肆意拿来威胁她,迫使她像今天这样就范,而且未来的日子里说不定他也会这么做——
她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心,就仿佛他们两人之间的心理优势转瞬之间就来了个大逆转,而她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丧失了握有主动的地位似的;她懊恼而迷惑,迷茫又不解,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突然落到这一步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重新赢回主动权。
最后,她气鼓鼓地从喉间重重地哼了一声,放弃了反驳他的权利,梗着颈子,仿佛很不服气似的,硬梆梆地用气音从齿缝间迫出来一句话。
“……所以,这就是山南先生在‘自己能够到我这里来’的情形下,会做出来的事吗?!”
山南微微一怔。他的眼眸一瞬间眯细了,又很快放松了神情;因为他已经听出来她指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什么时候他说过的话——
“欸~对啊。”他含笑回答道。
“当我能够到你这里来的时候,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
他温柔文雅的嗓音中断了,话语的尾音淹没于两人重新触碰的唇间。
欸,是的,就是这样。他在心底想着。
遇见她之后没过多久,他就陷落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后来所做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逃离她。
他咬紧牙关推开她,甚至对她恶言恶语,其实也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在她所带来的温暖里无限沉溺,继而变得软弱到连自己都不认识;而在那样动荡而多变的时代里,一柄沉浸在黑暗里又失去了锋利之刃的刀,会遇到什么事,变成什么样子呢,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而现在,他终于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走到了朝阳之下,沐浴着温暖又明亮的晨光,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紧紧拉着他的手,抓住他的衣襟,拼命地要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珍惜他的生命甚过他自己,不管要面对多糟糕的境地,都想要看到他活着——
终于啊,终于。
在他的生命之中,他终于有那么一刻,开始体会到什么是天意的厚待了。
……在双唇的相接之中,隔得很远的马蹄声仿佛重新又响了起来,嗒嗒,嗒嗒,嗒嗒。
仿佛就那么经过了他们的身边,然后——远去了。
最后,当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嘴唇的时候,她就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那般,猛地向后跳开了一大步,喘着气,瞪圆了双眼,就仿佛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那样,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他。
那副笨拙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放缓了表情,轻声笑了出来。
没错啊,就是这副表情。
清原雪叶虽然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顽强、很努力、很坚定又强大,然而他知道,她骨子里就是一个这么笨拙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总是露出这副竭尽全力的表情;不管那件事要做到的话要面对多少困难,不管前方是否希望渺茫——
她总是像这样,笨拙地,顽固地,永不动摇地,一直向着她所设定的目标前进。即使路途上布满了多少荆棘,即使会在途中跌倒,好像也不能动摇她拼命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