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最近这两年, 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添了这惧寒之症。老爷和太太也不知动用了多少关系, 找了多少名医, 钱财、药材流水似的用, 却总也不见效。

想到前两天才送走的那个江西名医, 莺儿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江西名医?连个病症都看不透, 也好意思自称名医!”

宝钗脸色苍白地笑了笑, 安抚道:“好了,那么多大夫看了都不济事,哪能独怪他一个?”

莺儿撅了撅嘴, 不情不愿地结束了对江西名医的讨伐,转而道:“鸽子姐姐熬了甜汤,这会儿应该能喝了。姑娘,咱们回去吧。”

宝钗失笑道:“是你这丫头嘴馋了吧?”

莺儿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见她这样活泼可爱,宝钗终于从内心深处察觉到了一点儿暖意来,在她唇角晕出一抹暖阳似的笑意。

莺儿一眼瞧见,不禁呆了呆:“姑娘,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此时,主仆二人都不过十岁出头儿,莺儿一个家生子出身的小丫头,没读过书,也没什么见识,只觉得好看,却没什么华丽的辞藻去形容。

但只她那副呆呆怔怔的模样,已经胜过许多华美的诗词了。

宝钗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晚了,甜汤就要凉了。”

“哦,对了,甜汤!”莺儿惊了一下,上前扶住宝钗,“姑娘,咱们快回去吧。”

“好。”宝钗露出一抹包容的笑,让莺儿有一种回到了娘亲身边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吧?姑娘明明比自己还小两个月呢!

若是宝钗能听见她的心声,定然会暗赞一声:不愧是最能知晓她心意的莺儿,小小年纪便这般敏锐。她的肉_身虽然年轻鲜嫩,可内里苍老的灵魂,可不就是够做莺儿的娘了吗?

宝钗很清楚,她的惧寒之症,世上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好的。

谁也不能治好。

你可曾体会过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的感觉?

一夜北风急,卷着屋顶的茅草不知所踪。大雪从屋顶的破洞里钻进屋子里,落在烧得浑身滚烫的宝钗身上,一层又一层,直将她堆成了一具雪雕,又再落成一座晶莹的坟荧。

金钗雪里埋。

她出身金陵薛家,江南人尽皆知的珍珠如土金如铁。

可是,到了最后,莫说是一件厚重保暖的狐裘,便是廖以遮蔽风雪的茅草,她都没有。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她想:这就是报应吧。

她竭尽所能,为自己,为薛家谋划了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婚事,却断送了林妹妹最后一抹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