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鞭打在身上时,他先是一楞才感觉到钻骨蚀心的痛;挨到第六鞭,他勉勉强强知道自己还吊着口气;到了第十鞭,魏无羡已经是眼冒金星的半昏厥状态了……简直不敢想象还有下一次。他现在只想尽快走到云深不知处后山、据说是以后居所的拘灵阵处,随便找个还算平坦的地方趴下来挺尸。
明天蓝湛要来探望他呢,魏无羡自我安慰道,得睡饱一点才好打起精神跟蓝湛多说一会儿话……虽说可能只是无声比划──这姑苏蓝氏的禁言咒之可怕程度虽是他十五岁时就深刻体悟了,但时隔多年之后再次领教仍旧使他戒慎恐惧,因为此咒不但让他无法说话、不能吹笛……连吃饭接吻都不行!这样他还怎么跟二哥哥这样那样……真是光想想都觉得前途灰暗啊。
正当魏无羡满脑袋乱七八糟跑马,藉以忘却肩背上火烧般的疼痛时,五感灵敏的他瞬间发现了前方有什么不对劲。
一抹白影如鬼魅般晃过眼前,直闯前方不远处如器械库模样的建筑,在静谧无声的黑夜中,彷佛一朵美丽到惊心动魄的雪白茉莉。但那迅捷无伦的速度绝对不该出现在眼下、和此处。
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是谁胆敢……咦那不是蓝湛么,还是喝茫了的。魏无羡只一眼就看出来了,微微地纳闷着蹙起眉:「蓝湛明知一旦喝了酒,会干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出格事儿,怎么还一个人喝了真是…...要喝也不找我……哎糟了!」当他一眼认出蓝忘机所去的方向是古室,随即想起什么似地瞳孔一缩,碍于不能发声,便疯狂摇晃身上的捆仙锁链,甩弄得叮叮咚咚一阵乱响,拼命要守着他的蓝氏门生去看蓝忘机。
门生受他惊扰,也发现了前方异动,但含光君在云深不知处显然积威深重,是以所有人都知道他疾行了、犯禁了,却无一人吱声、遑论上前拦阻。
魏无羡忍不住了,趁其不备猛地甩开拉着锁链的门生,拖着沉重的捆仙索叮当了一路,「喧哗」着冲向已经砸开古室器械库的蓝忘机。背上的疼好似全忘了,满心只想着千万不能让蓝忘机干傻事──真是自己大意了,他怎么就以为,只要没有身死于三年后的乱葬岗围剿,蓝忘机就不会往身上摁铁烙了?既然这人三年后都能疯魔执拗至此,年岁更轻的现在自是加倍血气方刚、性情骄烈了。魏无羡还能不知道蓝忘机吗?表面上看着如冰封千年而不化的百尺霜雪,都是装的、藏在层峦迭嶂的严苛家规之下。但烈火般的内里总能把魏无羡从头到脚、乃至于神魂都焚烧成灰。
伸手抓住蓝忘机时,他气急败坏地心想:「不是早耳提面命告诉你我会回来的吗?不是让你不要着急乖乖等我吗?现在这副了无生趣的麻木模样是当我死了吗……啊呸不要乱讲话!」
可惜魏无羡苦于不能发声又肉身带伤,完全抵不过醉酒后劲道更大的蓝忘机一根手指,在争抢着蓝忘机手里的温氏铁烙时,魏无羡硬是拖着眼前人摔倒,那太阳纹便好巧不巧地按到了魏无羡腰上。
魏无羡:「……!!!」
他疼得疯了,喊也喊不出地从喉咙里闷出两个凄惨的呜噎,双手不受控制地缠上扑在他身上的蓝忘机后颈,捆仙索一并套了上去,浑身剧烈颤抖不歇。斯情斯景,顿时弄得要上前扯开两人的年轻门生纷纷停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以为魏无羡要伺机掐蓝忘机。
魏无羡倒是没想那么多,迷迷糊糊地望着漫天星斗的夜空发愣──这天杀的太阳纹,本以为早年烙过一次起码皮肉该耐疼一些,结果完全没有嘛,还跟着戒鞭痕一块上,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他痛得都要没知觉了。
嘶……这辈子身上烙了两个太阳纹,两个。要不要那么倒霉?要不要?
自从上一次难吃到吐的蓝氏家宴,魏无羡已经很久不曾体会到生无可恋的滋味了。
但蓝忘机似是认出了他,当魏无羡感觉到两片唇瓣一分,对方便扔了铁烙,伸手捧住他脸,认真而赤裸无比地端详,小声道:「魏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