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再次见到玛莎。
——可如果是那样,我就真的成为无可救药的叛徒,真的再也无法见她了。
斯内普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他抬起了恭顺下垂的头,挺直了半躬的脊背,第一次用一种并不十分敬畏的眼神主动打量伏地魔。这个已经只能算是半人的邪恶巫师杀死了莉莉,杀死了玛莎的一家,未来还要杀死更多无辜的人。这个黑巫师会毫不犹豫地屠戮一整个学校的小巫师,甚至不放过自己的手下。
他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任务。很早以前,斯内普就已经不再是为了所谓欠邓布利多的那条命而工作和战斗了。
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斯内普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启示——这种启示并非来自头脑,而是某种更加神秘的本能和直觉。他清晰地看见了那巨大而残忍的命运之轮:那把他卷入无尽悲剧的,自他在三条扫帚偷听那一日就开始嘎吱嘎吱转动的巨轮;那第一个碾死了詹姆,接下来带走了莉莉的命运之轮。
他清楚地看到了它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轨迹。
斯内普不知道老魔杖的主人是谁,也许是德拉科,也许是邓布利多,甚至可能是哈利·波特,但总之不会是自己。
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可以握紧魔杖反抗,可一旦伏地魔使用老魔杖和他对决,就会发现老魔杖并不惮于攻击自己。以黑魔王的头脑,一旦发现自己不是老魔杖真正的主人,很快就会联想到德拉科,哈利·波特,甚至更多。
斯内普自小机敏过人,却一生受人摆布,连死也死得不明不白。然而在这一刻,他比邓布利多、比伏地魔、比一切蒙上他双眼的人都更清晰地看见,命运之轮将如何碾过这个不可一世的魔头,就像碾过一只小虫。
虽然现在,这轮将先碾过他自己。
他明白自己确实要死了。因为命运是不会向活人展露自己的轨迹的。
斯内普想笑,笑黑魔王自以为永生不死,也将和自己落得一般下场。他也想笑自己,十几年前不想活,却为了波特不得不活;今日他不想死,却为了波特不得不死。他更想笑,黑魔王以为杀了他,老魔杖就会臣服。他可真想看看伏地魔拿着这根魔杖和邓布利多决斗时的表情。
自己骗了伏地魔十几年,如今要骗他最后一次。这个谎言完美无缺,因为伏地魔肯定想不到,天下有人愿意用性命来填补一个谎言。
他垂下了握紧魔杖的右手。
随着伏地魔一声号令,大蛇闪电般向他袭来。巨蛇的尖牙扎进了他的脖子,剧痛传来。斯内普没有尖叫,只是无力地推开那覆满了鳞片的冰冷头颅,让自己倒在地上。
他突然想起幼年时不记得谁在他耳边低声念过的一句话:“——他像羊羔被牵到宰杀之地,又像羊在剪毛的人手下无声——”
他听到伏地魔冷酷的声音:“我很遗憾。”
他的脸颊在剧痛中抽搐,不然他可能会忍不住笑起来——伏地魔啊伏地魔,你很快就会比现在更遗憾的。
生命从斯内普的颈中汩汩流出,他抬起手徒劳地捂住了那穿破了大动脉的创口。热的、浓稠的、粘滑的液体从他手指间流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嘟声。这就是他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生命,而他无法阻止自己生命的流失。
我今日恐怕必死无疑了,可我不想现在就死。
随着失血,他的身体开始缺氧。心脏飞快地、绝望地搏动着,挣扎着把氧气送到各个器官,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了——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如此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可心脏的每一次收缩都让血更快地从不能愈合的创口涌出。他躺在灰尘满布的地板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他用沾满血浆的手从怀里摸出两小瓶魔药灌到嘴里,因为无法控制的颤抖,魔药撒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