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戏志才恰好外出而归。

将手中马驹拴去马厩,戏志才回到前院时,二郎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戏志才会意,放他直接回屋歇息。二郎这才抬起屁股忿然转身,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戏志才莫要再让郭瑾饮酒。

戏志才含笑称是,按住郭瑾抱着酒壶的双手,将那散发着米香的美酒解救下来,直接仰头给自己灌下。郭瑾愣了,她这才想起戏志才此人极爱饮酒,对他来说头可断,血可流,美酒不能少。

瞧着绛衣青年醉心欢饮的模样,郭瑾突然就觉得今日的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的眼睛不再如平日那般清亮有神,里边仿佛压抑着极深的痛苦,暗藏着不为人知的刻骨往事。

许是人一旦醉了,意识便天马行空不受控制,郭瑾浑不在意他抢走了自己的佳酿,而是双手托腮,细细咀嚼一声:“志才……”

志才志才,志气才学。

拥有这般意气风发的名字,他本也该是个立志高远、鲜衣怒马的明媚少年吧?

对面的青年并无愧疚之色,痛饮一番过后,这才对上少年人打量疑惑的视线。

许是烈酒入喉太过难捱,又许是今日实在需要一位好友倾诉,绛衣青年哑声笑笑,语出惊人道:“阿瑾可知,今日正是爱妻的祭日?”

祭日?

郭瑾眉头微蹙,戏志才何时竟已成婚?他的妻子又怎会早早仙逝?

醉意知趣地消退几分,八卦之魂占了上风,郭瑾乖乖点头回应,认真等待对方再次开口。

青年平日里锐利锋芒的神色几乎消失殆尽,只见他随意倚向身后的垂柳,娓娓道来:“她唤作甘音……”

声音绵长悠远,似乎含尽了平生所有的温柔。

故事要追溯到十年前。

那时他家境清寒,只能按部就班地苟且营生。而他的爱妻甘音,本是当地县吏之女,自小生活优渥、知书达理,若是单论家世,她无论如何都不该瞧上自己。

谁知缘分就是这般神奇。

在族亲的卖力撮合之下,甘音最终竟嫁作戏志才为妻。当年的他总是会想,这一定是梦吧,否则这般好的女子,又怎会甘愿同他共赴红尘?

如此想着,戏志才更是终日惶惶,只恐自己不能尽快出人头地。

碍于少年时的颜面,他不肯接受妻子的馈赠,反而为了证明自己,四处游学,广交硕儒。

他幕天席地,以山水为乐。每次行在天地之间,他总是会想,下一次定要带甘音一起来瞧瞧,像她这般诗情惬意的女子,天生就该行在山水画里。

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无意间发觉,那个曾经娇娇弱弱的羞涩姑娘,早便被这凡尘俗务磨成了井井有条的温柔少妇。

是他自作聪明,本以为自己是为了更好地与妻子携手,却又分明处处伤着她的心。

可就算如此,甘音却从无抱怨,每日尽心为他料理家中诸事,生怕他有分毫后顾之忧。

俗言娶妻娶贤,他能得甘音,前世定是行了不少善事吧?

可命运偏偏戏弄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