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笑一笑,自打上次从城南草庐而回,她便不争气地一病不起, 成了个缠绵病榻的半废之人。让她难以接受的并非是郭瑾所谓的“秘密”,而是那人心中早已被旁人填满,再无自己半分缝隙的事实。

或许就连郭瑾自己都不知道, 当她说出那个名字时,她的眸中满是坠坠星光, 那种显而易见的沉浸与甜蜜, 让她不自觉嫉妒满怀, 却又深觉无计可施。

毕竟喜欢这种事,不能只图自己一人快活。

陶然敛下眸中波涛, 伸手接过女侍递上的汤药,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 仰头一口气闷下。女侍本欲递上些饴糖解苦,可谁知自家小姐却重新倚回原位,沉默地拒绝了自己的动作。

陶然阖眼微叹, 能靠外物减去的苦楚,又怎能称之为苦呢?

见女侍送完药后并无离开之意,陶然不由斜眺一眼, 沉声反问:“素芜可还有事?”

被人戳穿心思,素芜忙俯首而拜,声音都已有些微颤:“小姐莫怪,今晨平原相刘备率部投奔, 主君设宴接风,如今正值兴头之上,特让素芜前来恳请小姐更衣见客。”

平原相刘备?陶然虽在病中,头脑却并未就此迟钝。

刘备此人虽则势小力薄,然素有善名、心有宏略,她倒觉得刘备比那威风八面的冀州牧袁绍还要强上几分。

不过此时父亲叫自己前去见客,必不单单只是“见面”这般简单了,若无意外,恐还有撮合配对之嫌。

父亲此人表面宽纵,内里却莫测难容,陶然思虑片刻,仍是得体起身,让素芜为自己贴心穿戴好衣饰。

及至正厅,筵席方罢。

宾客皆散尽了,父亲醉眼熏染,身上裹着一件素缎披风,正同对面那位眉眼恭顺的苍袍青年执手畅聊。见有人走近,青年抬首相望,满面从容,静谧非常,一副温温和和无甚脾气的样子,毫无兵败投奔的狼狈之态。

陶然勉强挤出几分笑意,上前行礼道:“陶然拜见玄德先生。”

刘备平稳起身,顺势虚虚托住陶然的手臂,“小姐万莫客气。”

同郭瑾相比,此人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才学胆识都逊色不少,若说有什么别样突出的地方,陶然蓦地弯眉笑笑,对方的耳垂倒是饱满极富垂感。

见自家女儿不冷不热地同刘备打过招呼,就连对方好心搀扶都冷眼相对,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陶谦忍着心中怒火再与刘备热谈几句,接着便寻了借口将陶然带进内室,父女两人打开天窗说起亮话来。

许是酒精糊人,陶谦没了平日的宠溺温吞,只撑着一副咄咄逼人的表皮,似乎生怕骂不醒眼前这个执迷不悟的女儿。

“然儿何须作践自己?你本知那郭长珩心比天远,难为你我所用。”

“为父早知你二人并非良缘,就连郭瑾拜师郑玄一事,都是然儿一手安排。你瞒下郑君与你本是师徒之实,甘心扮作盲女,只为同他接近。”

“若郭瑾得知,然儿与他就连初见都是刻意为之,那他又会如何自处?”

“刘玄德弘雅有信义,宽仁有度,能得人死力,若然儿与之结亲,那为父百年以后,徐州又岂恐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