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见人醒了,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元琢是被我吵醒了吗?头好些了吗?”见少年点了点头,他便把人扶起靠在自己肩上,拿起托盘上的清粥,“那就先吃些东西,一会再睡,好吗?”
裴景视线还茫然低垂,直直地落到了他端着碗的左手上,一片青黑在白皙的手背上格外刺目,昨晚的记忆慢慢复苏,他抿唇,抬手抚上那只手,眼里有些心疼,颇为愧疚。
荀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着痕迹转了转角度,避过了少年的视线,笑道,“无妨,不疼的,来。”白色的瓷勺乘着香气浓郁的粥递来,裴景顿了三秒,犹豫着缓缓低头,接受了他君子先生的照顾。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任何防备地吃下别人手里的东西,而似乎……他抬眸看着对方关心的神情,并没有问题。
所以,他是可以接受别人的好意的。
裴景努力说服自己,他昨晚才发现,哪怕他离开了裴家,离开了裴家的势力范围,他也没有脱离裴氏的魔爪,抛开这副流着裴家血脉的身体,他的精神、他的行为、他的思考方式上都深深地刻着“裴”字,以至于分明在一个完全安全、没有任何人伤的了他的环境里,他还是完全无法放下心来。
虽然他表现出来的很轻松随意,但大脑还是绷着一根弦,他还是过度谨慎了。
一个温柔投喂,一个乖巧吞咽,一碗粥就这样见底,裴景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哪怕他的头还残留着疼痛的余韵,仍然欲裂,他抬手揽住荀彧的脖颈,努力放松自己,慢慢地以一种完全信赖的方式、毫不使力地窝在这人怀里,他轻声唤道,“文若。”
“嗯?”得到了一个温柔的回应。
他就笑了,轻轻蹭了蹭这人的侧颊,半晌恋恋不舍地收回身子躺在榻上,拉住对方的衣角,“文若饿了吧,你也快吃些东西。”
荀彧无奈看着他,心知自己是无法端正用餐了,只好就在这里开吃,少年直勾勾的视线太有存在感,他波澜不惊的脸开始发烫,快速解决了那两口米饭,擦拭嘴角。
于是裴景就看见,他的君子先生耳朵红了。
他轻轻笑了,往侧边移了移,“文若昨晚大概被我拖累,未曾入眠,要一起补个觉吗?”
荀彧看他一眼,耳朵上的红晕漫开,抬手挥退了侍从,顺着他的意思躺在那里,接下来就被人抱了个满怀,他心里一叹,垂眸看着少年灵动起来的眼睛。
裴景心里一动,翻身坐在他身上,趴在这人胸膛上,微微抬着头,见对方越来越不自在,突然询问,“文若不好奇吗?”
“什么?”荀彧一愣。
“不好奇我的身份?”裴景平淡接话,抬手撑在他颈侧,看着那双略有复杂的眼睛,“我知道你起疑了,所以为什么不问?”
荀彧不答,只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后抬手抚了抚他的侧鬓,“元琢身体还没好,彧心有不忍。”
只是不忍?
裴景定定地看着他,低头侧耳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了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他便也把那句疑问咽了回去。他步步为营地算计这人的感情,可这一刻他突然十分惶恐,惶恐这些关爱都是他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