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定定看着他,见他脸上逐渐带上不安,开口,“睡好了吗?”

裴景弯着眼睛点头,凑过来想拉住他的袖子。

荀彧却抬步往桌案而去,拿起记录官方才记录裴景吩咐的竹简,道,“元琢的想法很好,一定想了整整五日吧!”

话音才落,他自己都不信。若想了五日,每天他醒来回府少年都醒着,想到了为什么不说呢?偏偏是今早刚惊醒的时候说有办法,根本就是知道但不愿意说。为什么呢?蝗灾一起,粮食颗粒无收,百姓漂泊无依,就这几天路上就已经有饿殍了,再过几日他们都可以易子而食!何等的人间惨剧,少年都不知道吗?

裴景带了些怔愣轻轻摇头,“倒也没有五日……”他话音慢慢消了下去,突然发现自己这个时机选的太差了!最近他所有的关注都在这份从未体验过的感情上,居然犯蠢到这种地步!他小心抬眼,“我昨晚才想出来的,本打算今天跟着文若一起到州府帮忙的……”

“元琢!”荀彧打断了他,见裴景脸上些微的疑惑和隐藏的不安,移开了视线,询问道,“用过午膳了吗?”

裴景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他抬手不容置疑拉住荀彧的手腕,声线带了冷沉,“诸位,借荀先生片刻,随后还你们。”荀彧惊异地看着不一样的少年,被他拉出正厅,去了一个没人在的房间,然后顿住了。

裴景松开了手,转身看着他,眼神坚固又冷淡,神情如冰,却又带着紧张,“文若,我承认我早就有了蝗灾的解决方法,我也承认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知道你生气了。“

荀彧看着他,嗓子有些发涩,“为什么?”

裴景看着他,“文若,你不知道我长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我活下去都很难,每时每刻都要提防有人害我,我顾及自己就已经很难了。”他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我要担心喝的水有问题,我要担心用的东西有问题,我要担心心腹随时反目,我要担心路上的难民是不是别人的刺客……难民……呵!”他抬眸,“我曾经起过恻隐之心,去帮助一位难民,然后对方把刀捅进了我的心脏,如果不是我警惕退了几步……”

荀彧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

“到如今身份再瞒也没什么意义,”裴景侧眸看着他,“我的确不是隐士,我是一位家主的私生子。”他脸上不再有故作的乖巧,毫无表情的模样反而格外动人,他道,“随你信不信。”

荀彧嘴唇动了动,一时失语。

裴景垂下眸子,有时候他真是很不喜欢这位君子的样子,与自己想像中的样子近乎迥异,可他就是把心丢了,他不否认。他心里漫上一阵苦涩,觉得这位随时会把自己赶出荀府,那可太难看了,他的骄傲不允许会出现那种情况,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先离开,但走之前,他也要把心思说清楚。

“那夜酒醉,我曾吻过文若,我当时是清醒的。”荀彧睁大了眸子,见少年颓然抬眸,“因为我心悦你,喜欢你,我承认我把心丢在你这了,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

这人实在太让人留恋,裴景觉得自己的眼眶逐渐发热,他撇过眼,胸口沉闷嗓音艰难,固执地放完狠话,“而不是被我一刀剐了!”